【ALL叶】迷宫（6）
【迷宫】（6）
训练场有严格的等级划分与出入限制，叶修现在所在的这个是专门为S级哨兵与向导所设的，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更别说是直接走到通往向导休息室的通道出口，即便没有上述这些客观性的判断，光是面前的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极具压迫性的精神波动，也足以说明这是一个S级的哨兵。
联盟现役哨兵中最强的，也是唯一没有在叶修面前露面的S级哨兵，周泽楷。
叶修愣了半晌，在周泽楷哀切又热烈的注视下慢慢吐出了几个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呃，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他是真不记得了，人事资料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又没有回头再看，隔得时间长了些，自然没能把人记清楚，所以面前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叶修只觉得似曾见过，可他想破了脑子也没能记起那张帅人一脸的证件照旁边到底标的是哪三个字。
像夜空中绚烂后转瞬即逝的烟火，青年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挡都挡不住的巨大失望，就好像是一个人站在及膝的海水中，眼睁睁地看着数十米高的巨浪迎面而来，把自己吞噬，却连一声惊叫或者呼救都喊不出口。
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好看又太失落，叶修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掐了一把，骤然酸疼起来。
“对不起，我……”他更犹豫地开了口，语气里带上了点无措和宽慰。
“没关系，没关系。”周泽楷却突然笑了起来，尽管很勉强，像是从各种负面情绪的谷壑中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小山头，还在不断的地壳运动中左右摇摆。他拿微红的眼睛看叶修，一只手在半空中划出个半弧，另一只手则有些迟疑地抓住了叶修没提袋子的那只手，讨好般地晃了晃。
“可以……重新认识。”
“我叫，周泽楷。”周泽楷小心地展开叶修半蜷的手指，一笔一划地认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手心，笨拙而虔诚。
周泽楷讷于言辞是整个联盟众所周知的事情，让他做次自我介绍也实在是要了命了，青年写完自己的名字，又像贪恋那份热度似的久久不肯松手，可是想了好半天又没能想好还要说些什么，他拧着眉又仔细想了想，才恍然般又说道：“是个，哨兵。”
“未结合。”
这句补得倒是快，把叶修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看着青年红到耳根的面孔和那双羞赧又期盼的眼睛，他把差点就没憋住的笑硬给咽了回去，反抓住青年的手摇了摇：“你好哇，我叫叶修，是个向导。”
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以后可以叫你小周吗？”
周泽楷先是一怔，继而开心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叶修的手，又在察觉对方一丝难以察觉地蹙眉时慌张地松开了，空留下一脸傻笑。
苏沐橙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从休息室出来了，在出口看到这两人不由惊讶：“周队？你怎么在这儿？换防不应该还有一周吗？”
叶修也讶然，把目光投向周泽楷。
青年向苏沐橙，微微鞠躬：“没事……都安排好了……”
苏沐橙转了转眼睛，便明白了缘由，不由一哂，伸手在叶修后背上轻拍了下：“那一起走吧，你们正好能聊聊，还有叶修哦，你刚才怎么做到……”
他们离开后冷白的通道显得有几分空寂，在两条通道相交处夹角形成的阴影里，一个人冲着空无一人的出口伫立了很久，金色的头发在空气中缓缓降落的细小尘埃中尽显黯然与落寞。好久后他才微微抬起手腕，在个人终端上打开了一个加密通讯，犹豫再三后还是输入了一行字：“你上次说的事，我们再谈谈。”
斯提克斯河南岸，T城城郊。
这是一座看起来让人心生敬畏的建筑，有着古老的拱门与长廊，以及外墙上爬满的碧绿藤蔓，晚风吹过，叶浪浮动。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哨兵正在外围警戒着，三辆大得异常的厢型车依次从拱门驶入，停在了中庭喷泉池的一旁，酷似城堡的中央建筑大门敞开，一些穿着银色防护服的人正忙碌地里外穿梭着，把一个个黑色的长袋子抬出来，已经摆了快半个中庭。
屋子里亮着的灯形同白昼，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那些人干活。逆光原因，他的脸上笼着阴影难以看清，光线擦着他投射出来，将他花白的鬓发映得几近透明。
哨兵对气味很敏感，他们穿的防护服也不是什么特制的全封闭式，无法阻挡烟草粒子的入侵，被呛的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加以抗议，只能拼命忍着。
黑色袋子全部抬出来了，一眼看去少说有五百个，领头的哨兵掀开自己的面罩，强忍着不适靠近门口的男人，极为尊敬地向他深鞠一躬：“教授，都搬出来了，那还是按老样子处理掉？”
“行，辛苦了。”男人扔掉烟头，在地上用鞋跟捻灭了。
厢型车的车门已经打开来了，一个哨兵正在做装车的左后检查，他随手拉开离自己脚边最近的一个黑色袋子，在黑暗中赫然露出一张血色全无的脸来。
那大概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头发湿漉漉的，眼睛紧闭，嘴唇显出缺氧的青紫色，他的脸上以及露出的脖子上都是一种黏稠的透明液体，看起来特别像是刚从满是胶水的池子里游了趟泳上来，甚是瘆人。哨兵却似乎见怪不怪，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拉链又往下拉了点，确认了下里面的人确实是裸着的，刚打算再度拉上，里面的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声音不算大，在场的哨兵却都听见了。
“咦？！”查看的人明显受到了惊吓，一时表情显得有些呆怔，“这这这，这还没死？教授，是不是弄错了？”
领头的哨兵也是目瞪口呆，有些畏缩的看了男人一眼，他在帝国的时间远比那个查看尸袋的哨兵要长，对一些隐情也要了解的清楚些，因此是万万不敢对这个男人说出“弄错了”这种话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微微一笑，仿佛并没有在意这句话的冒犯，开口依旧波澜不惊：“没有，这些都是这样的，他们都已经确认出现了不可逆的脑死亡，失去了价值，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还有点温柔的意味，飘散在夜风里，却让所有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装车。
“决定他们死亡结局的是命运，而促使他们死在这个时刻的，是叶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