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迷宫（5）
【迷宫】（5）
周泽楷靠在舷窗边对着外面发呆。
直升机飞得很高，也很快，底下一望无际的林海像是一块碧翠的锦缎，轻轻地抖动着，不知道是有风，还只是因为机身在震颤。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脊映在青年乌黑深邃的瞳仁里，却惊不起一丝波澜，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加上习惯性收敛的气息，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精美绝伦，却又不带一点生气。
驾驶座上的两个哨兵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每每一看到周泽楷的脸色，又默默闭上了嘴，把注意力移回了导航仪器上，过了一会儿又再度小心窥探，如此往复已经快一天了。
从驻地回中心塔的路程他们已经走了一多半，再过半天便能够用肉眼看见达摩克利斯之剑高耸的塔尖了，可杜明的话却犹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循环：
“队长！叶神醒了！”
“虽然原因还不清楚，但叶神的确转变成了向导！是张新杰前辈亲自确认的！”
“只是，他……好像损失了一些记忆。”
“他不记得我们了，所以也可能……不记得你了。”
周泽楷搭在膝头上的手指慢慢蜷紧，骨节因过分而发白，又渐渐发青。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上飞机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干涩沙哑：“再快一点……用最大航速……”
丛林里的空气温度偏高，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水汽，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特别的土腥味，榕树的气根从半空中垂落，无所倚借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片密林，还大有向外开疆拓土的势头。远处有轻微的虫鸣，还有潺潺的水声，黄少天微踮着脚，猫着腰，在榕树的独木林中迅疾地移动着，高空的阳光穿不透过于浓密的树冠，只能撒下星点光亮，给这个世界蒙上暧昧神秘的味道，但是以哨兵的眼力这点光线也足够了，黄少天准确地避开了每一根垂落的树根，身形轻快得几乎不真实。
榕树林外围是一小圈空地，黄少天隐蔽在树根后观察了片刻，手里的激光枪枪口45度向上微抬，手腕轻轻地拧着劲，以确保他能在最快的速度向任何一个方向射击，好半天后才从树林中闪出，接着又消失在了另一片密林中。
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加在他的精神领域之外，所有的光线、声音、气味、触感都维持在一个最令哨兵舒适的程度上，若有若无的精神梳理和牢牢的精神连结像是黑暗中牵着自己前行的手，让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来。
黄少天又向前行进了约摸五分钟，离红方的塔还有不到三公里，右耳的听觉忽然被成倍放大，仿佛空中有一条看不见的通道，把远方的声音送到他的耳边，可又不是单单的传送，而是经过了剥离和筛选，绝不会给哨兵带来任何感官压力。
那些水声、虫鸣声、树叶晃动的沙沙声，突然都消失了，只余下一个轻微却清晰的咯吱声，像是松散的土壤颗粒受力被挤压发出的声响，黄少天背靠着一棵树，凝神倾听了片刻，陡然反手握住一根垂落的树枝，腰胯送力，瞬间跃上了一根横向生长的粗壮树干，几个大踏步后向一处茂密的阔叶灌木丛一跃而下，手中的激光枪顶端弹射出一道蓝色的光刀，直直劈向纹丝不动的灌木林，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以致于用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阵连续的黑色残影。
刀锋携风而来，王杰希不得不放弃一开始隐蔽后伺机动手的打算，后翻躲过刀刃，一边借势卸力，一边向黄少天开了两枪，
“哈哈哈哈哈，王杰希我看你往哪躲！你躲得了躲得了吗！你以为躲在树里我就看不见你吗！还想跟我玩偷袭！”
王杰希不接话，他拉开激光枪侧身隐藏的弹口，将一梭球形的激光弹劈头盖脸地打了出去，与此同时迅速向反方向移动，以尽可能改变目前的被动局面。
两个哨兵直接对上硬刚对精神力的消耗特别大，何况对手是黄少天，王杰希虽然觉得自己绝不会在交手上输掉，但是也不认为他能迅速把黄少天干掉，拉锯战不是什么对哨兵有利的选择，现在他最好是尽快和苏沐橙汇合，哨兵在向导的加持下能发挥最大并且持久的战力，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有把握能在五分钟内结束战斗。
向导的精神触梢伸了过来，源头就在不远的地方，黄少天一时被激光弹压住，多少被拖住了脚步，王杰希踏着湿润的泥土飞奔，很快就到达了苏沐橙所在的地方，他拨开挂落的枝叶和藤条，刚想说话，却骇然发现守在其中的并不是苏沐橙，而是叶修！
叶修朝他挤了挤眼，灿然一笑。
这当然不是友好地打招呼，随着那一笑扑面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精神震荡，瞬间撕开了哨兵已经不太稳固的精神屏障，狠狠撞在了他的精神领域上。
王杰希猝不及防，转过身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精神领域被震得一片激荡轰鸣。他眼前一黑，嗓子里涌上了一股血腥味，激光枪立刻脱手摔在了地上。紧跟而来的黄少天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对着他的左前胸就是一枪，冷冷的冰蓝色激光穿胸而过。
王杰希踉跄了一下，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
半空中弹出一个半透明的方框，一行白色的字跳了出来：对战结束，蓝方胜，用时20分24秒11。
训练场最外围，位于三层的观战室里站的都是人，却是异常的一片寂静，好半天才不知道是谁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卧槽！”
跟开启了发言的开关似的，监控室里瞬间炸了锅，有人在自言自语，有人在跟身边的人讨论，还有人干脆就嚷嚷了起来，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将刚才的模拟对战存成视频发到了自己的终端上：“三局，都没有超过30分钟，而且时间是逐局缩短的。其实王队和黄副队的单兵对战胜率相差并不多，王队的胜率还要高一点，近一年他跟苏队搭档的模拟对战中胜率超过90%，没想到居然会遭遇这种碾压式的局面。”
正背着手凝神看着屏幕上一行行迅速跳上的分析数据的韩文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叶队刚才做了两件很难有向导能够做到的事，”张新杰也抬起头看着分析数据，“第一，深入的感官剥离，他准确判断出了王队的位置，并且将王队的行动声音与环境声音完美分离，单一传递给了黄副队，这种精准度从未有人达到过。第二，他挖了个陷阱，利用精神力伪装出了一个‘苏队’，让急需与向导汇合的王队自己踩了进去，其实当时苏队也就在不远的地方，方向却相反，要让王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感知的向导是假的、也不会觉察到苏队的存在，以他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明是叶队建立了精神屏障，屏蔽了王队的部分感知，并且形成了有效误导。”
“这样的战力，”张新杰喃喃道，“太可怕了。”
叶修不知道这会儿监控室已经快翻了天，模拟对战结束了，周围的丛林场景也如潮水般褪去，露出雪白的训练场内壁。他一边解开身上的各种装备，一边向出口走去，黄少天在他不远的地方，还保持着最后开枪的姿势，只是王杰希和苏沐橙却都不在他们的视野里，训练场对战的双方实际上是分别在两侧的场地，中间有一面巨大的由精神交互收集器和虚拟投射器构成的墙壁，出口也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叶修啧了一下，朝黄少天挥了挥手：“走了少天，还傻站着干什么呢。”
黄少天收了枪，嗷呜一声扑了过来：“老叶！帅呆了！我靠我对上王杰希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赢面！你怎么知道他在那的？！他怎么就直接朝你那去了？！我靠我靠我靠，简直不能相信！快说说怎么回事？！”
叶修一耸肩，“那片地上有不少落叶，他移动时我听到了。”
黄少天一呆：“你听到了？不对啊你又不是哨兵你怎么听到了？你拿什么听到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怎么你就听到了！”
两人这会儿已经走出了训练内场，走在了通道里，黄少天的碎碎念经过狭长的通道折射回响，分外吵人，虽然说模拟对战只是个训练，但叶修是想尽快恢复自己的作战能力、适应向导身份，还是全力以赴的，这会儿也有些累了，于是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靠这里听，你再吵吵我就把你打昏扔这儿了。”
黄少天委屈巴巴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却还是不甘心地往叶修身上凑，直到两人不得已要分开去往不同的休息室。
叶修其实不太看重对战的结果，回到休息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录入了几条他在对战中精神力使用的出现的情况，他正琢磨着缘由呢，忽然有几滴暗红色的液体落在了终端上。
什么玩意儿？
他伸手抹了一把，却有些意外地发现是血，随后他才意识到是自己流鼻血了。
叶修不由皱了皱眉。
上火了？
好在血没出多少，也很快就止住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叶修自然不放在心上，他从柜子里抽了条毛巾把血迹擦干净，换下作战服，收拾了一下东西，刚提着袋子走出休息室，迎面就急速冲上来一个人，却又猛然在他面前收住脚步。
“前辈……”
那人急切又惶恐地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叶修不由呆了一下。
“你……不记得我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