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ALL叶】夜开荼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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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黑蔷薇之夜



【1】回魂阵中的睡美人



今夜月色很美。

虽然空中有着如丝如絮般的黑云,层层密密的,却并不能阻挡银白色的月光如长练般从空中垂落下来,在地面上荡漾起粼粼波光。

山谷里是没有风的,安静的像是一幅画。画中是一望无际的蔷薇花海,黑色的蔷薇花昂着她们的繁茂头颅,细小的露水沾湿了她们的面颊,被月亮的清辉一映,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膜,神秘又优雅。细长而尖锐的花刺躲藏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下,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刺客,给予每一个迷惑于蔷薇美丽的看客致命的一击。

山谷的斜坡上种满了高大的杉木树,一半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另一半投映成黛青色的树影。

只可惜月光太冷,纵然是光,却无法给予温暖。



黑影自天急速而落,蝠翼舒展成优美的弧线,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翼尖锋利的骨刺划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声响。

黄少天单脚轻轻点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谷底的一隅,他把喻文州放下来,蝠翼拢起,收入后背消失不见。喻文州虚脱的厉害,站不住,膝盖一软就要栽下来,黄少天连忙把人拉住,让他把胳膊搭到自己的脖子上来,好歹有个支撑。

肩膀上丝毫不见愈合的伤口如同虫蚁在啮咬神经,细细密密的疼,疼得叫人受不住。

在男孩面前勉励维持的平静溃散了,喻文州蹙起长眉低低呻吟着。

可惜血族不会流汗,不然现在看到的一定是一副被冷汗浸透了的苍白面孔。

他哑着嗓子自嘲道:“真是狼狈啊……”

黄少天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安抚般拍了两下:“这不是你的错。”

他也不敢耽搁,伸出左手,微微张开手掌,在虚空中按照某种轨迹慢慢转动。

面前透明的空气忽然扭曲起来,一个红色的蔷薇状花纹像是沿着水渠中流动的水般渐渐显形,漂浮在空气中,如波浪起伏般抖动了两下,又倏然碎裂,蔷薇花海仿佛受到了召唤,藤蔓纵横蠕动着,泥土被翻起,花瓣与叶片窸窸窣窣地响着,仿佛地底伏着一只巨兽,背脊顶破土壤,将蔷薇花海从中间分开,现出一条能够容纳一辆四架马车的平整道路,一路穿过谷地,向山上延伸而去,而一座位于山腰上的巍峨黑色古堡,正矗立在道路的尽头。高耸的尖顶,横空的塔桥,厚重的石墙,都在月色的映衬下成为剪影,庄严肃穆,却又让人莫名心生寒意。

有风吹了过来,黑蔷薇随风摇曳,它们收束起一身利刺,欢迎主人的归来。

城堡里的仆从很少,无一例外的都是血统纯正的血族,而在花海结界被开启的那一刹那,黄少天恐怖的威压就铺散了出去,觉察到亲王并不美好也不想被人打扰的心情后,仆从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躲入自己的房间中,生怕会当头撞上这尊杀神,搞不好弄个身首两地的凄惨下场。

因此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碰到,黄少天轻车熟路地穿过一道道拱门,走下一阶阶盘旋的楼梯,最后推开了一扇沉重的有着黑色铁饰雕花的石门。



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从间隙中迸出的幽冷蓝白色光芒刺的门外的两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而在门扉上一处凹进去的花饰却在这光中慢慢变形,化作一只睁开的眼睛,原本应是瞳孔的地方却是一个繁复的法阵,法阵中心映出了黄少天和喻文州的身影。

黄少天啧了一声,扬声对里面说:“是我!”

门上的眼睛慢慢合上,重新扭曲成缠绕在一起的线条,石门轰然向内打开,将它的真容展现在这世上屈指可数的访客面前。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走过石门后约摸几步长的拱道,迎面而来的空旷与辽阔会让人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光对于血族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他们在黑夜里可以完全视物,烛火只是那些贵族用来打发漫漫长夜的无聊之举,或者是接受了初拥才变成血族的人族对他们昔日身份的一点点念想。

可是这个房间却亮的如同白昼。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一个房间,而像是一个大殿,建立在城堡的最底层的、恢弘而又神秘的大殿。高耸的石柱分列在两侧,撑起十几米高的平整方形穹顶,石柱上刻着古老的符咒,而那明明是由石块建成的穹顶,从正下方看却仿佛是一面镜子,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清晰地印刻在其中,若换一个角度,却又恢复成正常的大理石纹路。

成千上万只蜡烛被摆放在巨大的枝杈形烛台上,悬挂在墙壁、廊道和圆柱上,如同天空中漂浮着的火焰云朵。

倾泻出门的冷光却不是由于这些蜡烛,而是源于从大殿中央向外发散的,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的巨大法阵。

而在这法阵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冰棺,呈瘦长的六边形,棺底很高,冷白色的透明外壁,散发着淡淡的氤氲白汽。

冰棺中躺着一个男人。

最简单的白衣黑裤,双手交叉放在前胸,显得无比安详静谧,在他的身下、脸旁,是层层叠叠的黑色蔷薇花,衬的男人愈发单薄,单薄的像是一个影子。

走近了些能清晰地看见他的五官。他像睡着了般恬然阖着眼,浓密的长睫毛在幽幽的莹白色光芒下投下一片阴影,浅浅的一湾,像是落入水中的虹影。

而细看冰棺下的法阵,纵横交叉的线条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呈嵌套四边形,绘阵的笔法张扬而有力,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细看上头似乎还浮着一层半透明的、极富有张力的膜。在法阵的四个顶点上则分别悬浮着四个光团,确切地说,是浮着四样东西,离地约摸一米,散发着同法阵如出一撤的幽蓝光芒,这光芒太盛,以至于遮住了里头东西的样子,只隐隐约约的显现出黑色的轮廓,大小不一,棱角各异。



喻文州被黄少天扶到法阵边缘坐下,前者似乎忘记了伤痛,有些痴迷地远远注视着冰棺里的男人。

黄少天解掉他身上破烂不堪的斗篷,他似乎注意到了喻文州的失神,便干脆地转到了他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低声道:“别看了。”

“怎么伤成这样?”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看似空旷的大殿里原来并不止只有喻文州和黄少天两个人,一个面色苍白的黑发青年就坐在离法阵不远的一个高背座椅上,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只手撑着额角,手肘随意地搭在铺着猩红色天鹅绒的扶手上。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坐在黑暗里,法阵的莹蓝色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分明俊朗的面部轮廓,只是这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的如同冰霜,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人,还是一尊雕像。

直到喻文州那骇人的伤口露出来,他才慢慢张开眼,血红的眸色里像是涌动的潮水。

“是神武?”另一个声线略高的声音问道。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虚幻的浅绿色椭圆形光圈,一个人形从中踏出,慢慢由虚无到凝实,最后变成了一个穿着古老披肩斗篷的男人。

同样是黑发红眸,他比坐在座椅上的青年要显得柔和不少,至少带着些许人情味,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眼上带着一只银白色的眼罩,六芒星的墨绿色花纹美丽得有些诡异。

“是却邪。”喻文州咬着牙撕开自己的衬衫领口,将肩膀露出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后来的青年在虚空中一招手,一个只盛有浅浅的一瓶底浅绿色液体的长颈玻璃瓶便出现在他手里。

“有点疼,你忍着点。”

黄少天无事可做,晃悠到法阵边缘,方才他挡住了喻文州的视线,现在自己却望着冰棺发起呆来,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而一直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上,露出了一道明显不属于天生的暗红色伤疤,整整一圈,环绕着整个手腕,参差而可怖。

“你又去布阵了。”青年蹙起眉,慢慢松开手,玻璃瓶却悬浮在空中,随着他手指的摆动一点点倾斜,浅绿色的液体散成水珠,被操控着缓慢落下,落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血猎一直在关注禁区里的事,中了他们设下了埋伏。”喻文州咬着牙,攥着衣摆的手指苍白的有些痉挛,液体落在伤口上,神武造成的黑色灼伤慢慢褪去,血族自身强大的愈合力再度发挥作用,将伤口愈合成光洁的皮肤。

“不是你的错!”黄少天背对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他硬邦邦地说,“这些债,我都会,一笔笔地,跟他们讨回来!”



可回魂阵中的人依旧沉默着,像过去的一百年一样,恬静又安详。

缺少了灵魂的躯壳虽然不会衰老,却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笑,用戏谑的俏皮话把黄少天气到跳脚。

利齿切入皮肤的触觉,血液摄魂般甘美的味道,曾经的分毫快乐都放大成了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痛苦,只因为是那个人,被他们珍惜地捧在手上、奉在心里的那个人不在了,血族们第一次开始质疑起自己漫长生命的意义,究竟是神的赏赐,还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惩罚。

古老的羊皮卷上记载着可以让人族回魂的阵法,但要求极为苛刻,而且并无曾有人成功施行的记录,四人联手才摸索着布置出这个法阵,可是至今男人分离的灵魂也未曾回到他的身体里,唯一令他们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亮起的法阵证明男人的灵魂的确是存在于世上的,这让他们在漫长而没有尽头的等待中多少能有一个盼头。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献祭般的阵法,血族的四位亲王,都为布置回魂阵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而他们却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将这个秘密烂在了心里。

喻文州付出了他的左翼,黄少天付出了他的右手,王杰希付出了他的左眼,而周泽楷,作为现存血族中力量最为强悍的亲王殿下,付出了他的心脏。

血族虽然不会因心脏离体而死亡,但他也无法离开自己心脏太远,所以周泽楷只能待在这座神秘的地下大殿中,作为阵法的守护者和直接维系者,这也是为什么在近一百年内,他不曾在任何血族或者人族面前露面。

像执着而愚钝的迷航者,他们相信会有那一天,并且愿意用一辈子,是男人的一辈子,也是自己的一辈子,去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睡美人会睁开眼微笑,向他们抱怨为什么不肯叫醒他,让他睡了这么久。

“叶修,都好久了……”黄少天在法阵边单膝跪下,他垂下头,低声喃喃道,眼里满是迷茫:“你怎么还不醒啊……”

他的低语散落在幽亮的法阵中,碎成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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