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喻邱叶】复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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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17)



这场大雨下得不久。雨云有一部分随着雨落下来,有一部分飘走了。最后一阵直着落下来的、密集的小雨点,洒在潮湿的土地上。太阳又出来了,一切东西都亮闪闪的。东方地平线上架起一道不高的长虹,颜色鲜艳,紫色特别显著,只是长虹一端残缺不全。——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39

喻文州震了一下,他睁开眼,定定地看了一会眼前的人,又慢慢合上了,喃喃道:“幻觉。”

叶修一边拿着防火布拍打扑到身边的火苗,一边试图靠近喻文州,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秋千椅后方的火焰因着打开的窗户倏然大旺,火舌咆哮着向着喻文州冲来,叶修心下一惊,扔下防火布,像猫一样敏捷地扑上前,一把揪住青年的衣服,想把他拖离开来,但他没有想到,喻文州握在铁索上的手在高温下已经被严重烫伤,血肉翻开黏在了表面,凑近了便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他这一拖不要紧,不但把喻文州从秋千上拖了下来,后者一时无法放开的秋千连也被带着倒了下来。

酒精和缺氧作用下的大脑并不清醒,何况在喻文州眼里,他觉得眼前所见之人不过是一个幻觉,但是即便如此,喻文州还是在顷刻间做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他一把摁住叶修,然后翻身挡在了男人的上方。

滋滋作响的秋千椅砸了下来,撑放在地面上的铁框架已经像是烧红的烙铁,正正压在了喻文州背上,那嗞拉一下烫的皮开肉绽的声音听得叶修头皮一麻,心随着窜高的火苗一下子就飞到了天上。

“文州!”他已经忘记了火场中应该尽量避免说话的安全常识,撕心裂肺地吼道。

喻文州却一声都没吭,他垂着脑袋,软软地耷拉在叶修胸前,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昏了过去。

“文州!你振作点,我带你出去!”叶修焦急地拿手护在喻文州脑后防止火焰灼伤,他艰难抽出另一只手臂,想去推开重重的铁架。高热的表面触手便起了水泡,破裂后与血肉黏在一起,不过此刻叶修已经顾不上了,可是这秋千却是货真价实的铁器,为了稳固,不仅四脚用铁条焊接在一起,还在焊条上格外加了几层铁块,无比沉重,整个椅子压在喻文州腿上,而上部分的铁架砸在青年的背上,叶修整个人被喻文州护在身下,姿势受限,根本用不上力,他一推动,铁条反而会蹭在喻文州背上,留下更深更为广泛的烙痕。

“老师……”喻文州发出含糊的声音,眨了眨眼,想要眨掉眼前抹不开的一层雾气,疼痛顺着被麻痹的神经爬上来,好歹让他分清了虚实。

“是我,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叶修没能成功把铁架推开,干脆握住了它,想要靠腕力来挪动一点,好让他们能有移动的空间。

“你怎么来这里了……”喻文州声音里满是焦灼,他想要质问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走……咳咳,快走!”

叶修不理他,猛一用力,终于把铁架从喻文州背上掀了下去,但他付出了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作为代价,叶修顾不得手上传来钻心的痛,用力把喻文州从铁架下拖了出来,他试着要把人架起来,却不想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喻文州又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两人相互磕绊,一个不慎,再度摔在火场中。叶修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把喻文州从火中拉出来,扑打掉他发上的火星,把人搂进自己怀里。

环顾四周,大火已经几乎覆盖了整间屋子,只有脚下的防火布为他们开辟了些许容身之地,去往窗户的路已经被截断,窗外的夜色完全被烈火所遮蔽,他们再无处可逃。

喻文州摸索着握住叶修的手,露出一个在火焰中显得扭曲的笑容,轻声说:“老师,你走吧,带着我你走不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叶修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男孩,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火焰在他的眼中舞动成一幅绝美的画卷,“怪我当初没能把你带走。”

火势又一次逼到他们身边,小簇火苗爬上防火布,半晌后又蔫蔫地熄了过去,似乎在稍微修整准备卷土重来。

喻文州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在火场中待了太久,已经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和热气,衰弱肉眼可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是被糟蹋的没几处是完好的,入眼全是焦黑变形的肌理和血块。他摇了摇头,又笑起来:“没有……老师,我没有怪你……当年是我的错……让你受了伤,还差点要了命……”

叶修惊讶地看着喻文州,他记得他从来没有把当年的事情告诉过喻文州,却不知对方又是从何知晓。这个角度他却看不见喻文州的正脸,只能看到青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晃悠着落下,在半空中蒸腾不见。

喻文州嘶哑地啜泣起来:“老师,求求你,你走吧……我不能走,也走不了了……”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我问过你吗,”叶修把喻文州抱在怀里,让青年的脑袋靠在他的肩窝里,明明火焰也已经燎破了他的外套一角,在露出洁白的皮肤上染上熏黑,他却仍然笑了起来,笑里有几分甜蜜:“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老师去哪,我就去哪。”喻文州埋在叶修颈边,闷闷地说。他的声音已经很弱了,热气灼伤了他的呼吸道,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说话就更是艰难。

“所以你去哪我就去哪。”叶修轻轻抚摸着青年的头发,静静地说。

从他和喻文州再次相遇开始,到这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为止,一幕幕在他脑中掠过,联系那枚来历不明的芯片,聪明如他,如何想不到喻文州的打算,于是叶修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心里奇迹般的安定下来,像落红逶迤、落叶归根,连面对的死亡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起来:“对不起,文州,我来迟了。”

“我会陪着你的,天堂,地狱,哪里我都陪你去。”

喻文州闭着眼睛笑了起来,火光映亮了他脸上的泪痕,青年依偎在叶修怀里,轻声说:“老师……我真的一直……都想要做一个好人……”

“我知道,我相信你。”

火势实在太大难以扑救,后来赶到的警察和消防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湖别墅变形、坍塌,在一声震天的巨响中又爆出接二连三的闷响,连大地都为之颤抖不已,别墅所在的地面呈螺旋状塌陷下去,这里原本打算用来与毒贩同归于尽,因而喻文州在喻宅原有的地道位置埋下了炸弹,现在它们在这个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的埋骨地上,在这夜幕下,为这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奏响了响彻天地的挽歌。



40

邱非沉默地走在F城市局的走廊上,阳光笼罩在这座城市上,干净而澄澈,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阴霾,以后也不会有。

走廊上也有三三两两的F城警察,见到他无一不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脸上挂着的笑有些勉强,眼里透露出躲闪与担忧。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痛别人不能代以承受,总有一些失去没有办法补偿,总有一些难过不能由别人来宽慰。

人孤单单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孤单单地离开,这就注定了人的一生必有他人不可承的寂寞与孤独。

只是一夜,这个传闻中优秀的青年似乎在气质上完成了一次蜕变,他初来时像一团火,浑身充斥的是张扬的傲气与干劲,经此一役,烈火沉淀下来,变成了汪洋的海,现在的邱非多了几分沉静,还有无法忽视的刚毅。

人们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只能叹息。

邱非走到局长办公室的门口,门没关,半掩着,但他还是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允许才推门而入。

F城警局的局长端坐在办公桌后,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见到他连忙站了起来,邱非向他敬了个礼,也不客套,在一边的宾客席上坐下。

“那个……叶修的事情,我很抱歉,”局长小心地观察着邱非的脸色,斟酌着字句,“现场的队伍还在那,我们会全力搜寻他的……遗体,只是这大火加上爆炸啊,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邱非摇了摇头,神色麻木,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心力,只剩下一个会动的躯壳。

局长见状只能叹气,虽然远在F城,跟B市天南海北的,但他也知道有叶修这么号人物,也听说过叶修有个很出色的弟子,并且宝贝得不得了。这会虽然见到了真人,两人又合力打掉了东南沿海这一条盘踞多年的毒品线,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局长千想万想,都没能想到叶修居然会跟喻文州一同葬身在火海中,具体的情况不清楚,大伙儿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叶修和喻文州的失踪是千真万确的,不仅有邱非的供词,还有在废墟中的一个铁架上找到的一点点没被完全破坏的人体组织中提出的DNA为证。

只是不知道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小警察怎么接受的了。

局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叶修在这次行动中以身犯险,传回了大量的有用消息,是最大的功臣,虽然不清楚他最后为什么要进入别墅,但我们是不会抹掉他的功绩的,他的亡故,我也会在报告里写成舍身一击的殉职,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谢谢局长。”邱非低声说,鞠了个躬。

局长心疼地拍了拍邱非的肩膀:“好孩子,磨难难免会碰到,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早点走出来……哦对了,吴雪峰今天下午就要回去复命了,你要不要跟他一起——”

“我留下来,”邱非打断他说,青年抬起眼,眼神很是坚定:“这件案子我会负责到底的,后续报告也会接手,我也经跟吴雪峰前辈打过报告了,他同意我这么做。”

局长看了看青年,清晰地分辨出了他眼中的执念,只能同意,并表示F城警局会全力配合后续一切工作。

邱非道谢离开,寻了个无人路过的路线下了楼,七绕八绕到了门口停车的地方,他没用F城警局临时配给自己的车,反而坐进了一辆在外租用的车里。

青年坐在驾驶座上,掏出手机拨了个未存储的号码。

几声嘟嘟后,有人接了电话:“喂,是邱警官吗?”

是一个很清澈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

“是我,”邱非答道,他没听过这个陌生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叫蓝河,手机是徐景熙交给我的,我是蓝雨的人,这您不用担心。”

邱非哦了一声:“那边情况怎么样?”

“叶警官已经完成手术送到病房了,一切都好,Boss的手术还没结束。”对方的声音很恭敬。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

邱非挂了电话,插上车钥匙挂挡,缓缓驶离了警局。

他脸上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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