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喻邱叶】复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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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8)



从那时候起到今天,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期没有打扫过他的灵魂,所以他从来也没有像这样肮脏过,他的良心所要求的东西和他所过的生活之间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不协调过。——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22

喻文州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绸质居家服,腰带系的不紧,紧实的胸膛便露了出来,未擦尽的流水在华丽的水晶灯下顺着肌理蜿蜒而下,拖出一条细长的银线。

他站在楼梯上往下看,高度给人的视角优势仿佛还能带来心理上的错觉,就好像自己始终是高高在上、无能不能的。

叶修安静地坐在餐桌边,背对着楼梯的方向在发呆,喻文州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一截从衣衫里露出的白皙脖颈。

跟在雨天初见时相比,男人似乎消瘦了许多,本来就不是什么壮实的身材,乍一看就颇有点形销骨立的味道来。也是,他自从到F城来,先是忙于奔波找人,然后是谨慎跟踪,再后是伤上加伤,这要是能过得好才是怪了。

喻文州无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个瞬间他似乎释怀了一点,那终日遮罩着阴云的心被吹开了一条缝隙,像是裹覆青荇的蚌终于肯张开一点点,吐出一小串泡泡,但尚还没能叫人看清里面的模样,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便惊扰到了那本就不愿露面的心灵,它又迅速埋入了阴云之中不见踪影,喻文州也恢复成了那个冷冷淡淡又杀伐决断的青年。

与喻文州沐浴之后的舒适得体不同,同来的女人显得狼狈不堪,她那一身火红的连衣裙上满是不可描述的褶皱,人也蔫蔫的,眼底满是红,刚进屋时的骄傲与硬气被抽的一干二净,简直不似同一个人。她见到站在扶栏边的喻文州,顿时又委屈上了,带着鼻音央求道:“喻总……”

叶修这才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向上看,正好与喻文州注视他的视线撞上,后者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挪开,转向女人:“好了?我已经让少天备好车等在外面了,放心,他会安全地把你送回去的。”

女人哪里想得到一番云雨之后喻文州居然不让自己留下来过夜,反而半强迫地让正困倦的人换衣服离开,什么叫人备好车了,说得好听,其实是再强硬不过的逐客令。

她早先便听闻过喻文州从不留宿床伴的习惯,今个发现自己被带到了被称为蓝雨禁地的东湖别墅,还以为喻文州对自己青眼相加,心下狂喜,觉得还能再得个破例的首杀,没想到青年依旧是无情的,看似文质彬彬的周全之下满是冰冷。

她还不死心地想要挣扎一下,喻文州伸出一根手指径直点在了她的唇上,微微一笑:“吴小姐,你可以回去告诉薛总,他要的投资我会给的,只要度假村建成后里面的商铺给我要的那部分开发权。你在这件事上身居奇功,想必回去他也不会亏待你,请吧。”

他的声音是柔软的,眼神却是冷漠的。

女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直觉告诉她,自己最好是尽快离开,不然可能会发生难以承受的后果。来之前义父就告诉过她,千万不要惹恼喻文州,这个年轻的蓝雨Boss有的不仅仅是手段,还有着常人难及的冷酷。

所以尽管不舍也不甘,女人还是乖乖地跟着喻文州走到了门口,门外的黄少天比了个请的姿势,把女人带上了车,然后向喻文州挥了挥手:“Boss,那我走啦,有事叫我。”

“嗯,注意安全。”喻文州微微颔首,都懒得多看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女人一眼,直接合上了门。

一转身,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门边的叶修,大概是因为腕上的锁链比较沉,男人的胳膊垂落在身侧,手腕朝内微微向身前靠拢,这是一个被束缚的姿势,看得喻文州心头一痛。

他的老师……何曾这般卑微过。

叶修的脸色是灰败的,像是累极了又挣扎着打起精神一般,牵出个很勉强的笑来:

“文州,你吃晚饭了吗?少天送来的有点多,要不要……一起吃点……”

如非有应酬,喻文州素来是不出晚饭的,倒不是为了减肥,他试图用这份饥饿感来提醒自己曾经饥不果腹的痛苦岁月,以免被当下的成就冲昏了头、忘记了他所做的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但在叶修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目光下,他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好。”

黄少天送来的不是有点多,喻文州根本就怀疑他是在饭店叫了一份全宴然后整个儿打包了过来,不知道早饭和中饭是怎么个分量,这样吃下去非得吃出个浑身是肉的三高胖子来。

可叶修却还是瘦了。

男人把所有的饭菜都从打包盒里拿了出来,倒进崭新的碗碟里加热过,碗筷也摆得整齐,虽然是他询问喻文州是否要一起吃,但碗筷却是都备了两份的。

喻文州沉默地看着一桌饭菜,心里生出丝丝怅惘。

自己小时候基本都是一个人吃饭,母亲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喻墨又不知在哪鬼混,佣人则不愿意跟这个家世很深的小少爷扯上关系,都是送来饭菜后就躲得远远的。喻文州曾经在书上读到过对普通家庭饭桌的描写,那是温馨的,有很多欢声笑语,小孩子会跟妈妈撒娇说想吃什么、什么不喜欢,会被爸爸教训又被奶奶哄劝,年幼的喻文州简直惊呆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也是自那时起,他会坚持每顿饭都摆上碗筷、摆好每一份饭菜,像一个仪式一样,营造出为数不多的名为“家”的氛围。

在叶修没来之前,深夜的灯光下,小男孩都是独自面对满桌饭菜,学着漫画书里看到的,双手合十,轻轻地说:“我开动啦。”

而在他拥有了这个叫叶秋的老师后,每顿饭前都是两个人比谁的声音大似的大喊:“我们开动啦!”

“我们开动啦。”叶修在对面轻轻地说,然后夹起一块排骨,伸长了胳膊放到喻文州碗里。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于是青年安静地夹住那块排骨送到嘴边,细细咀嚼着,连同回忆也一并嚼碎咽下,仿佛这样便不再会悲伤。

叶修有许多话想说,可喻文州不说话,他也就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本不是遮遮掩掩之人,嘴巴上也是毒的很,警局里的人从局长到实习生哪个没在他这儿吃过亏,可偏偏到了喻文州这儿,一身刺儿的刑警却收束起了全部的尖锐与犀利,像甘愿放弃所有刺的刺猬,只留下粉嫩温软的肉体,柔顺到不可思议。

晚饭全程都是安静的,除了叶修动作间锁链发出的细小脆响,便无人有言。

叶修本以为那个傍晚是最难熬的,但熬过去也就算了,他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喻文州每隔两三天就会带回来一个床伴,都是艳丽动人的妙龄女子,甚至还有雌雄莫辩的柔美青年。喻文州是个有权势的人,也是个美人儿,不管哪一点都足够他身边有无数的莺莺燕燕。这些人抱着不同的目的前来,有的是被背后的势力有求于喻文州而“献”上来的,也有的是自己抱着成为枕边人的心思自荐枕席的。总而言之,喻文州对床伴的质虽然要求很高,量却并无挑剔,他也确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床伴,优雅温柔,事前事后都处理稳妥得当,哪个从他房里出来的男女不是满脸红晕、恋恋不舍。

而叶修的心却是越来越疼,也越来越冷,明明还未入冬,却像赤身走在三九天的飞雪里。

这雪,已经快要将他淹没了。



23

邱非被拦在了蓝雨集团的门外。

负责接待的前台小姐很不好意思地跟这个帅气的大男孩道歉道:“真的很抱歉,喻总是不会接见没有预约的客户的,您如果需要见他,可以先登个记,预约一个时间,秘书处审查后会联系您的。”

邱非冷冷地出示了他的工作证:“我不是来跟他谈生意的,我有其他事情找他。”

前台小姐看到那闪亮的警徽脸都就吓白了,她大概工作时间不长,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合规定的,见喻总真,真的是要先预约……”

邱非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你问问喻文州,是要现在见我,还是等我申了搜查证他才见?”

周围本来就有不少人,见这里有警察,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又听到“搜查证”这三个字,顿时就哗然了,一时间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的一片嘈杂。

有点眼色的老员工发现这边不对劲,赶紧过来了解了一下原委,然后连忙打电话给高层,过了些时候挂了电话便向邱非走过来,连连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啊邱警官,新来的员工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喻总正在开会,请您先去会客室等他。”

邱非被恭恭敬敬地带到了一个很小的会客室,看起来不像是用于谈生意的,更像是私密的谈话空间。他注意到整个房间的隔音措施做得相当好,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墙壁远超过应有的厚度,应该是铺设了什么隔音材料,陈设倒是很简单,两张椅子和中间的茶桌,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家伙……邱非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调查蓝雨,从产业到员工,基本上每一个环节能查的他都查了,却没能发现什么把柄。他本想着若是能发现一二端倪,跟喻文州谈起来更有底气,毕竟现在他手上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眼见过去大半月,却没能发现他想看到的东西,至少从表面上看,蓝雨是个不折不扣的正规企业。

邱非觉得不能再拖了,叶修至今杳无音讯,他怕再拖下去,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于是他决定赌一把,就赌喻文州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喻文州,如果他不是无罪,就一定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邱非没等太久,约摸半个小时后,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青年走了进来,邱非扫了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喻文州和他身边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保镖。

双方都在相互审视打量着,邱非第一次跳出了薄薄的一张纸来看喻文州:这确是一个生的极为好看的青年,皮肤是偏白的,发色和眉色却都很深,这也让他的睫毛显得很长,像展翼的蝶,几乎要从眼皮上飞起来。一双桃花眼因为笑容而微微弯着,挡住了眼眸的大半,他的眼睛在成年人中算是极为清澈的,像是有水在其中流淌,鼻梁挺直周正,嘴唇很薄,色泽偏浅。总而言之,是一个让人愿意用“美”而不是“帅”来形容的男子,可他的美却并不妖艳,也不女气,反而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喻文州收起那只在进门时表现了一瞬的戒备之后,无不自然地向邱非伸出了手,露出一个很官方的笑容,:“你好,我是喻文州,听说邱警官找我有事?据我所知,最近蓝雨好像没有什么事要和警方打交道啊。”

邱非很不礼貌地盯着他看,也没有和他握手,答非所问地说:“让你的人出去,我有事要跟你私谈。”

黄少天脸色冷了下来,上前正欲说什么,被喻文州抬手拦住,青年的笑容渐淡:“这不太好吧,我连邱警官为什么事来的都不知道,就要这么把我的人隔开了?万一你是我的对手买过来假扮的警察呢?”

他清润的嗓音不改:“我听说,警察取证的话至少是要两个人吧。”

邱非被噎了一下,心底有些惊奇,他倒是不知道喻文州居然对警方的纪律这么清楚,但是在同时,骄傲如他,也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于是青年也跟着拉下脸,看着喻文州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是为叶修来的,或者说,是叶秋。”

黄少天悚然,下意识地去看喻文州,后者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剧变,眼里划过一道狠厉的光来,也就是这一时刻,喻文州发现了对面的青年不易察觉的紧张,意识到自己着套了。

邱非是在诈他。

也许就是关心则乱,他实在无法在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口中听到叶修的名字时还保持镇定,故而失去了一个全盘否认的先机。

不过喻文州并不着急,他收敛好神色,朝黄少天一偏头:“是为这啊,行,少天,你先出去吧。”

“Boss!”

“没什么,邱警官只是找我聊一些旧事。”

邱非方才有所着落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他担心喻文州不认,可他认得这么轻松愉快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自己色厉内荏,一步差池便难以挽回。

黄少天出去了,房门再度被合上,喻文州悠闲地走到椅子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优雅地叠在膝盖上:“叶修我不清楚是谁,但叶秋是我幼年的老师,唔,好多年没见过了,你找他?”

怕什么来什么,邱非高悬的心下像是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恨不能把面前风度翩翩的青年烧死,他咬牙道:“叶修在哪儿?”

喻文州挑挑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把叶修藏哪儿了!”邱非激动地上前一步,双手握成拳,在身侧微微发抖。

“邱警官,我说过,叶秋只是我幼年的老师,都十几年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在哪。”

“别装傻!他只有可能是来找你的!”邱非抖着手把那张从叶修皮夹里找出来的照片掏出来,举到喻文州眼前,“他,带着这张照片,特意辞职过来,然后就没了音讯,如果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

喻文州眸色一暗,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半晌才移开视线:“那我怎么知道,这张照片没想到还在呢,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叶秋是你什么人?”

“是我……”邱非下意识地要答,忽然发现这是一个陷阱——叶修的身份喻文州未必知道,于是他含糊其词道:“他也是我老师,我是他一手带大的。”

喻文州盯着面前的青年看了片刻,嗤笑一声:“没想到他还是个职业教师啊,那你找他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一个老师丢了,所有的学生就是嫌疑人了?邱警官,就凭一张照片,你未免太主观了吧。”

“喻文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手里干的是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邱非狠狠地咬着牙,发着颤的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我刚从G城过来,你,是喻墨的儿子!”

“是,”喻文州轻笑,端起一杯早先秘书送来的茶,微抿了一口,抬眼看他,眼中的戏谑一目了然,“那又怎样?”

“你——”邱非语塞。是啊,那又怎样,在档案中,喻墨的儿子已经死了,连名字都未曾留下,他还是从G城喻家老宅的废墟边一家开杂货店的老人那打听到了喻墨儿子的名字,他面前的这个喻文州到底是个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普通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因为自己所想逼他交出叶修,或者逮捕他调查蓝雨。

“邱警官日理万机,找人的话没必要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少天,送客。”喻文州放下茶杯,敲了敲耳廓——邱非这才发现他原来带着隐形的蓝牙耳机,让黄少天出去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黄少天应声推开门,神色不善地看着邱非:“警察同志,请吧,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邱非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虽然喻文州与他年纪相仿,但是城府之深远非他所能及,他又无端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叶修那么疼爱他、看好他,可他却连自己的前辈都找不到,还有可能做了一件打草惊蛇的蠢事。

“喻文州,你要是敢把他怎么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年红着眼睛,冲着喻文州大吼道,愤然离开。

接待室的门合上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喻文州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觉得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来,他疲惫地闭上眼,伸手捏了捏眉心,用手机拨了个号:“郑轩,你去取一下车吧,送我回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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