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喻邱叶】复活(7)

【目录】



【复活】(7)



唯独人,唯独成年人,却一直在自欺欺人,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19

叶修是被冰凉的触感弄醒的。

身下很柔软,身体陷在里面,像是豆荚中的豌豆,每一寸都熨帖而亲密,满满的保护意味,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暖的有些过分了,像情人的爱抚,叫人骨头都能融化。

叶修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黑的比黑夜还要彻底,他眨巴了两下,才发现自己眼睛上是被蒙上了什么东西,而几根冰凉的手指正逡巡在他的颈侧,不知道是把什么抹在上面。

于是他下意识地想要把眼上的遮挡物揭开,手腕稍一动弹,锁链便在被褥里发出极为不友好的声响,这声音让他僵了一下,也让手指的主人停止了动作,静静地悬停在空中。

“别动,”这是喻文州的声音,尽管足够温软,却又不带什么感情,“给你上药。”

他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指腹沾着米黄色的膏体,抹在男人的皮肤上,那里昨晚被他掐住的地方经过一夜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的瘀痕,还能窥见几处暗红的充血点,可见他当时的杀心之厉,被雪白的肤色一衬,更显得触目惊心。

叶修真的就没有动,任由喻文州给他抹药,他没问为什么会突然要上药,喻文州也不解释,房间一时间十分安静,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鼻息,在卧室这样私密的地方,竟生出几分缱绻绵长的意味来。

直到喻文州处理好了,从床沿边站起来,将手里的管状膏药放到了床头柜上,原本因为体重而凹陷下去的床垫上下起伏了一下,叶修才稍稍将身子侧过了一个小角度,想要把眼睛上的东西拿开,喻文州才再度开口:“别拿掉,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叶修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可是我想看看你。”

喻文州别开脸,他没有说话,一边把昨夜的衬衫脱了,从衣柜里拿了件新的换上,然后在落地镜面前系领带,别领夹,戴手表,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叶修默默地把眼睛上的东西取了,锁链相碰发出脆响,伴随着喻文州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倒也显得和谐,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方绸帕,藏蓝色的,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一角绣着一个“喻”字和一个符号,叶修不认得这个牌子,但也知道这应该是定制出来的,便小心而笨拙地把手帕四角对折,叠成了一个小小的方正的豆腐块,然后轻轻地握在了手心里。

“以后饭都会有人送来,不要自己做了,”喻文州背对着床,从镜子里看到叶修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正靠着床头在看他,便略微换了个角度,好让自己的身子完全挡住男人的视线,让他既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他,仿佛这样便能心里舒坦些。他继续说:“你就睡这,屋子里随便走动,一楼有固话,随便拨什么键都是转给我的,别墅外都有人看着,别想着出去,也别想着能联系你的人,更别想着能找到什么东西把这里烧了。”

叶修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在意喻文州囚禁他的做法,也没有在意言语里夹杂着的强烈讽刺,他只是温柔而专注的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一寸寸描摹下来,连他稍有些凌乱的鬓发和腰间衬衫的一个褶皱都没有放过。

这时候他才像恍然大悟一般地发现原来喻文州都已经这么高了,记忆里那个从来都只是到他腰间的孩子已经有了成年男人修长有力的四肢,他的肩膀不算宽,甚至隔着衬衫能看到略有些尖锐的棱角,但是却像被锻锤过千百遍的剑,坚实而强硬,让人倍感心安。淡蓝色的衬衫被收束在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叶修只消一眼便能断定喻文州拥有不弱的格斗技能——那样的肌肉线条是要经过特定的腰部受力训练才会形成的,比如横踢和蹬腿。

叶修一时间看得竟有些痴了,这景色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却也像淬了毒的牙般伤了自己,他仿佛才刚刚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参与过今天这样的喻文州的成长,那个无奈的错过让他错失了可能是喻文州生命里最难熬也是最重要的时光。

大概是他们缘浅,所以即使他百般算计,还是难逃一劫。

喻文州收拾好了,拎起一件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转身离开了房间。

也许是不愿,也许是不敢,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肯吝啬地把一个背影留给叶修,直到自动关落的门隔绝了那道满是温情却又有点悲伤的视线。



20

邱非循着F城警局给出的地址找到老城区的时候正好是正午,秋老虎带来的升腾气温让他出了满身的汗,因此破败的街道和飞扬的灰尘就让他觉得格外烦躁。

他站在“鼎好酒店”门口上下打量了许久,又仔细地拿着手里的地址条比对了一下,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叶秋是吧,对,是有一个叫这个的人,一个月多前入住了老城区的一个小宾馆,嗯……从记录上看,到现在也还没有退房。”

邱非回忆他所得到的信息,把纸条收了,走了进去。

大堂里热闹的很,单田芳老师特有的嗓音在不大的空间里造出了千军万马的声势,前台还是那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偏上的老头,眯着眼在听评书,完全没有觉察到来人。

“叔,您好啊,”邱非喊了一声,见人没有反应,只好又提了提音量,“叔。”

男人听见了,慢吞吞地递了个眼神过来,伸手把摆在内桌的收音机关了:“住几天?”

“我不住店,我跟您打听个事,”邱非把工作证拿出来给他看,男人一看到警察证顿时紧张起来,他有点无措地站起来,“警察同志啊,我就是个小本生意的旅馆,没犯什么事啊,你看,你看,我找找,前几天刚来查过黄//赌//毒呢,什么都没有。”

他絮絮叨叨地要去找检查证还是什么的,邱非赶紧打断他:“我就是来查个人……上个月17号,有个叫叶秋的人住到了这家店,你见过吗?他现在在哪?”

“叶秋?”男人面露疑惑,随即摇了摇头,“那我哪知道,太久了,就算见过我也记不住啊。”

“查查他住在哪间房子。”

邱非在男人的带领下来到了302,房间久无人居,门口又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自然也没有人来打理,再打开时便有一股老房子特有的粉尘味儿,呛得邱非直皱眉。

店主跟在邱非身后苦着脸抱怨:“警察同志,这人我记得清楚,他一来就要了两个月的房,但住了一个多星期就没影了,住的时候也是一大早就出去,老晚了才回来,要不是他交了钱,我还以为他跑了呢……警察同志,这人惹了什么事啊,这跟我们店可没有关系啊,他就是……”

邱非在耐心告罄前让男人先到楼下去,自己掩了门,仔细搜查起这个房间来。

叶修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手提箱,放在衣柜里。手提箱没关,邱非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件洗换的衣物,几张标注不同的F城地图,还有一些便签纸,上面写着不明所云的符号。

青年认真看了看,的确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只能通过那几件熟悉的衣服来确认这的确就是叶修曾经住过的地方,他的搜索方向并没有错。

如果店主的证词没有问题,叶修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到这里了,他去哪儿了呢?

邱非想了想,把行李箱放回原处,又细致地研究起这个房间来。

他是叶修手把手教出来的,叶修也倾囊相授,什么都不曾留私,所以两人的思路在某种程度上有更大的相似性,邱非没过多久就摸到了那块发出空洞声响的天花板,稍一用力,一块明显是用刀具简易切割出来的木板露出了缝隙,邱非把木板抠了下来,往里一探手,摸出一个牛皮盒子来。

里面东西不多,但入眼便让邱非瞬间脸色惨白。

一把伯莱塔M9手枪被放在最上面,如果邱非没有记错,这是当年叶修在喻墨身边卧底留下的证物之一,下面压着几张证件,身份证,车票,无一例外的都是用的叶秋的名字。

还有一个黑色皮夹,是叶修常用的,邱非打开一看,里面只有零碎的几百块钱,还有一张被夹在塑封层里的照片。青年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把照片夹了出来,应当是在游乐园门口请流动摄影摊位拍的,照片上的两人都在笑,一个潇洒,一个腼腆,他仔细看了看叶修面前的那个小男孩,觉得有点眼熟,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调出那份从机密档案里看到的蓝雨总裁遇袭的报告,划到照片那页,跟手中的照片仔细地比对了一下。

虽然男孩已经长成了青年,但是那般精致秀气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浅色的唇,不是同一个人又能是谁呢?!

照片后一行小字:文州十岁生日留念。

“文州……喻文州……”邱非呆呆地念了几遍,睁大了眼睛,他清楚地回忆起叶修的卧底报告里对喻墨的儿子的记录是死亡,而不是失踪,“原来他还活着……”

那叶修为什么当初要确认他的死亡呢,就算是误判,为什么十二年过去了,叶修又不惜辞职过来找他呢?

邱非只觉得心脏像被巨浪狠狠拍打了一般,骤然震颤,有一些他尚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隔着一层膜蠢蠢欲动,将欲破土。

看来是时候他要去会会这个喻文州了。

邱非把照片收了起来,又再次翻查手中的盒子,这次,他在外层与内壳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张纸。

这是一张从金三角延伸进我国东南沿海的毒品网,邱非对其中的一两条短线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前几年清剿掉的,其余的他都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纸上所有的线条都用红线标粗了,唯独最长的那一条是黑色的,旁边还有一条小小的问号,从缅甸开始,经泰国,到越南,最终从Y省流入,曲折的路径最终指向F城。

而在F城的标识上,邱非所熟悉的属于叶修龙飞凤舞的笔迹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一边标注了两个字:蓝雨。



21

叶修掩上书房的门,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昨天没有心情细看别墅,今天这上下走了一遭,才发现事情变得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

这栋别墅跟喻宅一样,有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还有一个客房和一个储物间,储物间边上的小门通往地下室,二楼上楼梯左转是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从前都是喻墨用的,右转是两间卧室,一间是喻文州的,一间是叶秋的。

他早晨睡的房间,恰恰是从前喻墨的那间,虽然从前叶修并不被允许进入房间和书房,但是搜集信息需要,他自然采用手段进去过,所以他很清楚,现在里面的布局摆设都和当初的喻宅一模一样,连从前喻墨很是喜欢的书画都分毫不差地挂在墙上。

走廊的另一端的他跟喻文州的房间,现在却都上着密码锁,叶修尝试了几组数字,都没能成功。

喻文州这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纪念那座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的屋子吗?

还是说……在说明他终究走上了跟他父亲一样的路呢?

那么,蓝雨外表光鲜的营生到底还是和……

叶修心如乱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如同困兽般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带动的锁链哗哗作响,眉眼间浸氲的全是焦虑和担忧。他恨不能马上就揪住喻文州,质问他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喻文州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太阳还没有下山,屋外就传来了金属大门打开的声响,叶修本来缩在沙发里发呆,一听到声响瞬间弹了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急匆匆地奔向门口,猛地拉开门。

“文州,我想跟你——”

“谈谈”这两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叶修万万没想到的是,喻文州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青年挽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长相甜美,妆容精致,紧身的连衣裙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乌黑的卷发搭到肩膀,性感却又不显得不端庄,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她虽然只是跟喻文州挽着手臂,却跟无骨似的依偎着后者,配着一双高跟鞋如弱柳扶风,叫人看着便心生爱怜。

女人看到叶修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即便敛住了神色,看到叶修手腕上惹眼的锁链的时候,眼里流出了点意味不明的轻蔑,她轻笑一声,娇声道:“哇哦喻总,您真是深藏不露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您在家居然养了一个……小情儿。”

她上下看了一眼叶修,目光扫过男人脖子上的瘀痕,又刻意地在锁链上停留了片刻:“您还好这口呢……”

喻文州不予解释,神情也是淡淡的:“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叶修没说话,只是有些木然地站在那里,几近是茫然而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

喻文州见叶修不说话,也不恼,进屋开始换鞋:“晚饭一会儿少天会送过来的,你就不要上来了,我跟吴小姐有点事,要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他余光瞥到了叶修是光着脚站在地砖上的,不由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

附近没看到叶修的拖鞋,喻文州便从鞋柜里重新拆了双新布拖,弯腰放在地上:“地上凉,你伤没好全,要小心。”

他也没再管叶修会不会自己穿上,把胳膊向后挪了挪,女人便有眼色地挽了上来,还不忘意味深长地娇笑了一声:“原来是喻总的老师呀,长得真是好看,误会了不好意思啊,老师您多担待些。”

叶修僵硬地看着喻文州挽着女人上了二楼,进了卧室,随后卧室门被关上了,心里已经不知道应该是惊惧,还是疼痛,抑或是惊惧疼痛兼备,到最后只剩下麻木了。

他像全身的筋骨都被抽掉了一般,形同走尸地光脚走回了沙发边,留着那双布拖鞋孤孤单单地在玄关地面上。

要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或者说还有谁能比他更熟悉?

喻墨曾经不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带各样的女人回来过夜吗,甚至有时候做//爱的时候都懒得关门,亢奋又满是媚意的叫//床声穿过走廊,叫这一头的人听得很是清楚,小小的喻文州每当这时都是面色发白地关上门,缩在床铺一角,然后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隔绝在一个安全的干净的世界里。

有个别脑筋不好使的女人以为喻墨对自己甚为宠爱,便有可能坐上喻家女主人的位置,看到喻墨对喻文州并不上心,就时常趁着喻墨不在面前的时候趾高气扬地骂喻文州野种,这样的情况在叶修来到喻家之后才有所好转。

叶修从心底滋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喻文州给了他一枪时,他是震惊。

喻文州徒手撕裂了他的弹伤时,他是心疼。

喻文州囚禁他时,他是坦然,甚至有一点释然。

他总想着,给他时间,让他留在喻文州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把当初那个孩子找回来,带他走。

可是现在,叶修第一次茫然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评论(25)
热度(33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镜面映象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