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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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邱叶】复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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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6)



他身上发生的这一系列可怕的变化,原因仅仅是他不再相信自己,转而去相信别人。至于他不再相信自己,而去相信别人的原因,那是因为如果相信自己,生活就会变得过于困难。——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16

“什么叫不让你们动手?”叶修问道。

黑色的越野车在车流里飞速穿梭着,不断超车变道,将一辆辆原本同行的车辆甩在身后,郑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开车,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是车却开的特别稳,一点颠簸和摇晃都没有。

“就是不让我们动手啊,”黄少天莫名其妙,他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来从两个座椅间隙里看后座的叶修,“Boss很少杀人的,但是要是杀的话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他说他不喜欢我们手上有血。”

叶修心里一痛,默默把视线移到窗外,贴了暗膜的玻璃筛去了这个世界的色彩,留下的是斑驳的墨色。

喻文州,难道就喜欢将自己的手沾上血吗?

他在蓝雨属下的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伤口虽然还没愈合完全,但是已经不妨碍正常行动了,黄少天这十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倒也给了个机会让他了解这个话多的青年。虽然黄少天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不是很稳重,但叶修看得出来他在蓝雨的地位很高,徐景熙和其他医护人员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黄少地叫。无聊的时候青年喜欢把玩匕首,一把黑狐直刀在他手里能翻出花来,那熟练程度和技巧都绝非花架子,尽管现在只是可怜兮兮地缩在刀鞘里被人把玩,叶修却能想象到这把匕首露出杀意时会如何威武嚣张。

像展露獠牙的凶兽,一击必杀。

这似乎也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他的想法,喻文州过得绝不仅仅是蓝雨总裁这样滋润风光的日子,而是行走于利刃之上,时刻相伴着危险,甚至杀戮。

那么那条至今隐而未现的交易线,是不是正握在喻文州手中呢?

叶修穿的整整齐齐,崭新的柔软衬衫和长裤,为了防止伤口破裂,背后垫了一个足够厚而软的靠垫,膝盖上还搭着一条法兰绒的毛毯,如果他的手腕上没有那副铮铮发亮的锁链的话,就像久病归家的人,处处体现的都是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关心。

锁链很长,两端是贴合他手腕的加宽内衬镣铐,配着的是最先进的指纹锁,用精钢链子焊接在一起,长度足够他做任何基本的日常活动,却不足以他做任何具有攻击性或者逃跑的动作。

也就是这一条锁链,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如今的身份:不再是喻文州的老师,而是他的囚徒。

“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Boss让人住他那栋别墅呢,”开车的郑轩也参与到谈话中来。喻文州模糊地跟他们说过叶修是自己曾经的老师,跟自己有些私人恩怨,与蓝雨无关,让他们不用带什么心里负担,下面人就都挤眉弄眼地表示懂了,转头都跟这个第一次让喻文州扯上八卦的男人聊得挺好。他打了个呵欠,嘟囔着把前面那辆车超了,“东湖那别墅好像Boss都没让我们去住过吧。”

“嘿嘿,”黄少天坏笑,“那可是Boss的正式寝宫,金屋藏娇用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觊觎什么。”

郑轩不服:“大老爷们怎么了,叶……前辈不也是大老爷们么。”

叶修被这两人气笑了,无奈地伸手捂住了脸。

黄少天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难过,连忙劝慰道:“你别太想不开啊,其实Boss真的对你挺……特别的,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犹豫不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杀你还是留你……不过现在看来起码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没准再过一段时间,Boss就把你放了。”

叶修嘴角的笑意淡去了,他放下手,摊在膝上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出了会神,又缓缓握成拳,像是要把什么紧紧握住似的:“他……他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认了……”

“这是我欠他的,该由我来还。”



17

“你好,我是B市市局的邱非,”G城市局的大厅里,邱非向前台递过去自己的证件,敬了个礼,“我有件事想让贵局帮一下忙,不知道是否方便。”

前台是个没来多久的实习警察,一看是首都来的,吓得话都说不太利索了,“好好,好,那个,我去请示一下队长,您,您要不去接待室——”

邱非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也不用惊动前辈们了,我就查一个信息,很快就走,不给您们添麻烦了。”

实习警察找回了点自己的舌头,检查了一下邱非的证件,向他回了个礼,“好,好的,不知道您想查什么?”

“可以查一下贵市的旅客登记系统吗?我要找一个人。”

实习警察手忙脚乱地签了单子,带着邱非往信息科走,一面没忍住问道:“是出了什么案子吗?”

能让B市市局的人飞过来查的,一定是什么特大的案件吧。

邱非的脸微微发红,他想到刚刚下飞机后打电话给局长请假的时候,局长把他好是一顿痛骂,一副气得心脏病要发作的样子,未免感到羞愧。他做了打算,要是这次找到叶修,或者确认了他的状况之后,他就回局里,把自己这一系列违纪行为全部上报,无论什么处罚他也就都认了,哪怕是停职,大不了他回警校重考一次。

但是叶修一天没有消息,他就始终无法安心。

信息科的值班人员迅速按邱非的要求调出了近一个月的G城旅客信息,摇了摇头:“没有叫叶秋的人的入住或者出行记录。”

嗯?邱非一愣,难以置信地补充道:“叶是口十叶,球是秋天的秋。”

“是的,市里连带周边三县这一个月都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录,至少他没有住过酒店或者宾馆,也没有买过火车或者汽车票。”

邱非不死心:“那叶修呢?修是修理的修。”

值班警察又查了一下,还是摇头,“叶修也没有。”

邱非的脸色变得凝重了。

叶修没有来G城,这么说……他捏紧了拳头,皱了皱眉,叶修直接去蓝雨集团所在的F城了?

邱非谢过几个同事,从G城市局匆匆离开,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往城西。

“师傅,麻烦去一下石林路,335号。”他对着特意放在口袋里的纸条念出地址——那是他从报告里抄下来的喻家老宅的位置,也正是叶修四年潜伏时期的住所。

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18

黄少天和郑轩把叶修送到了别墅门口就离开了,临走时给他留了一个药箱,嘱咐他按时吃药,伤口的包扎也要定期更换。

“哦对了,Boss让我告诉你,别想着逃跑,”黄少天从副驾驶上探出半个身子,冲叶修喊道,“他说要是你敢跑,他就打断你的腿,关你一辈子!”

叶修笑笑,挥了挥手表示他听到了。

关他一辈子,他有些失落地想,如果真是这样也好,至少他还能陪在喻文州身边。

别墅里很安静,叶修推开正门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门边应当是装了感应器,客厅以及二层走廊的灯被触发后递次亮起,中央高悬的水晶灯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叶修放下手中的医药箱,眯着眼睛在门厅站了会,随后才合门进去。

别墅里的装修是极为豪华的,厚实的波西米亚长绒地毯,红檀木嵌作扶手的布艺沙发,墙上挂着一幅国画,图中泼墨山水,甚有意境,叶修四下打量了一下,觉得喻文州到底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风格,布置出来的屋子都让他觉得如此熟悉。他往前走了两步,拉开右手边的鞋柜,从第二层拿出了一双布拖鞋,他有点体寒,即便是夏天也会穿布的或者棉的拖鞋,喻文州大概还记得这一点,给他准备的也是他一贯穿的。

等等。

右手边的鞋柜,第二层,布拖鞋……

叶修瞬间呆住了,他如遭雷击般站在了原地,手上的锁链因他身子颤抖而发出轻响。

熟悉,难怪如此熟悉,连他的身体都记得进屋换鞋的顺序。回忆踏破时光纷至沓来,叶修觉得自己的心脏痛的几乎要爆开——

这是他和喻文州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也是他亲手纵火烧毁的地方,他手里的拖鞋是曾经跟喻文州一起买的,一样的牌子,一样的花色。

这个屋子,沙发,桌椅,楼梯,墙饰,地毯,哪怕是屋角的花瓶,一切的一切,都与喻家老宅并无二致。

喻文州竟然将自己的住所布置成了一个和十二年前的喻宅一模一样的地方!

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建起这座别墅的呢?他当年那么小,又是如何能记住每一个细节,又将它全部还原的呢?

叶修想都不敢去想,他只觉得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鞋柜慢慢滑坐下来,直到他又一次看到自己手腕上铮亮的锁链——

怎么还能一样呢,他苦笑,现在他难道还在奢望着喻文州继续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自己这个“老师”吗。

喻文州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地看着别墅亮着灯光,不由有些恍惚。

他已经从黄少天那儿得到了叶修被送到这儿的消息,这突然间却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这个别墅才是他现在真正的居所,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寻常人眼中的“家”,其余的有的是混淆视听的需要,有的是处理一些事情的场地,有的只是为了方便,省的忙得太晚还往回赶。

可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在家等他。

喻文州下了车,跟黄少天打了个招呼,让他回去小心,然后自己穿过庭院推开门,却又在门口愣住了。

他有想过叶修会在别墅里做什么,除了锁链和区域,他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一来是想看看叶修来找他真正的目的,二来他想不受干扰地知道叶修对自己的态度与反应。

可他没有想到,他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叶修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大概是没有找到能盖的东西,他就拿抱枕充当了一下,一条胳膊枕在头下,由于锁链的牵制,另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拧着搭在抱枕上,一条腿蜷着搭在沙发上,另一条则垂落到了地上。

喻文州进了屋,走到沙发边,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安睡的男人。他想起曾经的喻宅院子里有一个秋千椅,秋天阳光不那么热烈的时候,叶秋常常在那儿午憩。那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头枕着一只胳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懒懒地垂落,风轻轻晃着秋千,带着椅子上的青年也在慢慢的晃,阳光像黄金一样撒得他满身满脸,浓密的睫羽像是落在花瓣上的蝴蝶,微微颤动,一切都安宁的如同画卷。

喻文州喜欢拿一本书在不远处阴凉下的石桌椅上看,眼睛累了就会看看叶秋,时光静谧在那一个个午后,像是从命运里偷来的珍宝。

那时候他觉得叶秋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他常常想,老师这么好,我要做到最好,给他最好的东西,才能表达自己的热切爱意。

红尘万里,风云剧变赴苍龙,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喻文州突然伸出手,虚虚捏住了叶修的咽喉,眼神晦暗不明。

只要自己用点力,这个人就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

喻宅被毁、叶秋杳无音讯后,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为了给叶秋报仇,他才挣扎着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里熬了过来,每一次被当做检验毒品成色的工具时,每一次被喻昱当狗一样骑着满地爬时,每一次被打得伤痕累累时,他都在想,他不能倒在这,他还没有给他的老师报仇。

可当他真的有能力去追查当年的真相时,他才知道,根本就没有叶秋这个人,那所谓的卖命的地下黑拳场、所谓的老家,一切都是假的,他满心信任和依赖的老师,实际上甚至从来都没有知道过真正的名字。

而那句“你等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就是一句狗屁不值的托词,“叶秋”回归了属于他的真实世界,留个十岁的小孩在那个混乱的现场,想必是百分百认为他会死在那里吧。

喻文州想到这里,纤长劲瘦的手指骤然紧缩,手背上指骨清晰地绷了出来,像一座座刀削的山峰,想要把底下的人活活压死。

叶修的药里有镇定安眠的成分,伤口还没愈合,又独自一人在别墅待了一天,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他不但没能在喻文州回来的时候醒过来,就连咽喉被掐住时,意识还没有清醒,就直接跳进了缺氧造成的休克里。

他的脸很快就涨红了,窒息让他生理性地挣扎起来,喉中滚出痛苦的呻吟,锁链牵动扯的哗啦啦直响。

喻文州却又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松了手,任由男人砸回了沙发里,脖子上的指痕红的刺眼。

青年则背过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

不应该这样的。

喻文州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也就这不经意地一偏头,他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碗,碗上用一个碟子扣着,上面还架着一双筷子,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了开来,露出了下面的那一碗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煮的,面已经冷了,面汤被吸得一干二净,葱花被氧化变成了黄色,煎蛋也蔫蔫的耷拉在上面。

喻文州怔怔地拿起筷子,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叨起一根,慢慢地送到嘴边,细细地嚼着。

叶修煮面还是那么难吃,盐放的多了,也煮过了头,放了这么久,坨得难以下咽,煎蛋倒是相当不错,溏心的,火候正好,如果不是凉了,喻文州都能想象到刚出锅的那香气与口感。

他小时候极喜欢吃溏心蛋,佣人不能保证时刻都有空待在厨房里,所以叶秋就学会了怎么煎蛋。

他做噩梦或者学习上有进步时,叶秋就会煎一个漂亮的溏心蛋,用盘子端上来,然后亲亲他的额头,以示安慰或者奖励。

现在想来,竟像只是一场梦。

那晚,别墅客厅的灯亮了一宿。叶修在睡梦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神色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而他身边的青年,沉默着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凉透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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