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邱叶】复活（2）
【复活】（2）
如果喜欢回忆，那就只回忆让人愉快的往事。——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4
头上套着麻袋的人被拖了进来，看上去两条腿应该是都断了，膝盖以下弯曲成不正常的线型。
办公室里的灯开的暗，落地窗的窗帘拉着，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青年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衬着他的皮肤愈发苍白，他正仔细地看着面前摊放着的厚厚一叠文件，拖人进来的巨大动静都没让他抬一下眼皮。
“Boss, 人带来了。”黄发青年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麻袋里的脑袋哼哼了几声，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青年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文件看完才施舍过来一个眼神，他盯着地上被绑的跟条菜虫般的人看了一会，扬了扬下巴：“少天。”
黄少天会意，上前摘了那人头上的麻袋，揪着他背后的绳子将人提坐了起来，然后撕掉了封住他嘴巴的胶条。
不如不摘，麻袋下面的脸被揍的跟猪头一样，血糊了一脸，要好一番辨认才知道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
不过这样似乎也没有影响他的视力，他只看了桌后的青年一眼，就爆发出一声怒吼：“喻文州！”
喻文州微微一笑，单手合上文件夹，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喻昱，你好啊。”
“你他妈——唔！”
喻昱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的他眼前一黑，几乎要一口血呕出来。
“嘴巴放干净点，”黄少天冷冷地说，“怎么跟Boss说话的。”
喻文州无奈地笑了笑，状似苦恼地拿指尖蹭了蹭额角：“少天，轻点，毕竟是我的堂弟。”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泠泠泉水，清澈渺远，却又无端带了些温柔缱绻的意味，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像极了是一句情话。
这时两声敲门声后，另一个青年推门而入，黄少天回头看了一眼：“徐景熙你来了。”
“嗯，”徐景熙反手轻轻地把门合上，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一次性注射器，一个细长的药瓶，他向喻文州微微欠身：“Boss，你要的东西我拿过来了。”
喻文州点了点头，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他有些玩味地看着地上喻昱惊恐的表情，不由轻笑起来：“喻昱，你大概以为我早已经死了吧。”
他曲起瘦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实心红木发出沉闷的叩击声，颇有点漫不经心地说：“在六年前，你们给我注射完冰毒又扔到街上的那个晚上。”
喻昱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他眼里恐惧几乎实质化，红的能滴出血来。
“放心，”喻文州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喻昱面前，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我没有那么小气，给你的纯度是最高的，以你现在的状态，用不了多久。”
“不，不，喻文州，堂，堂哥，”喻昱结结巴巴地拖着断腿往后蹭，好像只要离青年远一点他就安全了，声音发着抖，“你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喻文州一扬手，徐景熙便把托盘递到了他手里，屋子里响起撕开包装袋的声音，随后药瓶上的磁扣被啪地打开。
“不！不！喻文州！你不能这样！杀人是犯法的！”喻昱眼见着就崩溃了，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却在喻文州一个眼神下，被黄少天重新拿胶条封住了嘴巴。
“Boss，还是让我来吧。”黄少天蹙了蹙眉，想要拦住喻文州。
喻文州挥手示意他靠边。
青年靠近地上涕泪横流不断挣扎着的人，昏黄灯光下映衬的侧脸俊美无瑕，吐出的话比深夜的露水还要薄凉。
“杀人？”他轻笑，“杀你不算杀人。”
5
叶修有些失望地把照片从老太太手中接了过来，道了声谢离开了。
天色渐渐变暗，霞光遍布，在风中变换着姿态，可叶修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一尘不变的：没有，没见过，不知道。
他有些出神地凝视着照片上的小男孩，轻轻地拿拇指拂过他的脸庞，动作间的柔情像是对待一件至宝，唇角也勾出一抹笑意。
十二年了，他想，喻文州，你还活着吗？我要找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叶修原地站着抽了根烟，振作了一下精神，拐过街角向另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已经很旧了，路牌却意外崭新，东山路三个白字在碧蓝的底色上异常晃眼。
路边也都是早些年的自建屋，高点的两三层，大部分都是平房，而且已经人去楼空，叶修寻了个坐在门槛上的老人，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拿出了照片，询问他是否见过照片上的小男孩。
老人几乎把鼻尖抵在照片上看了很久，久到叶修又一次觉得失望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略显犹豫地说：“这个小伢子，不是几年前李家死掉的那个咯。”
叶修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老人家，您再仔细看看，真的是他吗？”
“不晓得了，太久了，”老人摇摇头，又瞅了瞅照片，“看上去挺像的。”
“那，死掉……是怎么回事？”叶修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嗓子里也像堵住了一团东西，他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却仿佛花尽了全身的力气。
老人又摇了摇头。
“唉，也不晓得啊，他们家原来两个伢子，然后有一个就不见了，他家人说是得病死掉咯，”老人眯缝起眼睛，借着夕阳仅存的余光往外望，“谁晓得呢，那时候这片儿干什么的都有，卖儿子吸白面的也有……”
天色黑了，万家灯火亮了起来，却都仿佛都在千里之外，叶修失魂落魄地走在黑黝黝的路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走往何处。
老人年纪大了，再问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也就是个对家长里短的八卦心才让他记住了有这么一回事，却没能解决叶修心里更多的疑惑。
李家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F城？
不见的那个人是喻文州吗？
他真的如老人所言是病死了吗？
叶修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十二年前的那一幕在脑中反复回放，如针般刺激着他的眼膜，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他亲手一把火烧了喻文州的“家”，却没能应诺把那个孩子带走。
6
“邱非，你不走吗？”有同事过来问道，“我跟小王他们几个晚上出去聚餐，你一起去呗。”
“不了，”邱非笑笑，“我还有点其他事情，你们去吧，玩的开心。”
同事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办公室里只留下了邱非一个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登进警务系统，悄悄把一个控制插件装上，待识别码跳出后，迅速进入打着“机密”红标的档案库。
插件是他找警校学网络技术的好友做的，能让他有几分钟的时间破开防火墙进入机密文件库。对方给他的时候各种担惊受怕，生怕他是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邱非再三保证才弄到手的，欠了对方老大一个人情。
他的权限不够，无法查询更高一级的档案，局长又咬紧不允许他再插手叶修辞职的事情，无奈之下，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同时也做好了写检查甚至停职处罚的准备。
邱非心里有数，他先从查询记录入手。
叶修的警号他是熟记于心的，青年熟练地在查询框里敲入数字，按下回车，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噪得闹人。
一条条黑色的查询记录跳了出来，邱非一目十行地扫过，迅速摘取其中的关键词，其中几处卧底、暗杀、缉毒等字样让他不由深深蹙起了眉。
他的前辈，到底都经历过些什么，在他总是漫不经心的笑声和懒洋洋的眉眼下，隐藏的都是什么样的不愿回忆的过去。
大致看了一遍后，邱非点进去最近叶修查阅的一个档案，也就是在调阅这个档案之后，叶修毫无征兆辞职离开。邱非觉得一定是叶修在档案中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让他仓促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不是个什么非常骇人听闻的案子，一个发生在F城的○凶杀人未遂案，不知道为何会被移入机密档案里。
邱非仔细阅读结案报告，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忽然一张现场的照片抓住了他的视线。
案子真的很是简单，商场竞争，敌手○凶妄图杀掉竞争对手，没想到对方身边的保镖极为优秀，不但没暗杀成功，反而行凶的人断了条胳膊——举枪的那条，被人生生从肘关节处一刀截断。凶手没什么出息，抖出了背后的老板，然后警方抓捕后再介入调查，仅此而已。
那张引起邱非关注的照片主角是被人反拧在地上惨叫的行凶者，断肘处的血流了一地，很是吓人，但邱非注意的却是在照片上方边缘处站着的青年，人脸由于相机的对焦有些虚化，但还是能看出他生的很好看，精致，优雅，乍看上去有种不似凡人的感觉。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藏蓝色条纹西装，看起来像是刚谈完生意出来就遇上了这茬事情，按常理说应该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的神情却极为淡然，一点点波动都没有，甚至都不及他的保镖激动，那个黄色头发的青年护在他的身前，半张着嘴似乎在骂着些什么。
邱非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个青年有些不对劲，但他无从得到任何证据来支持。
他把报告往上拉了拉，翻到受害人信息那一栏。
依旧是再正常不过的字样：
蓝雨集团总裁，喻文州，男，22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