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喻邱叶】复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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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3)



那时他是一个诚实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青年,随时准备为一切美好的事业献身,如今成了一个荒淫放荡、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喜爱的只是自己的享受。——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7

黄少天接了个电话后转头对喻文州说:“Boss,还跟着。”

喻文州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文件,颇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怎么不累呢,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放在当下社会上仍是个爱玩的年纪,有无数跟他一样的同龄人还待在学校里或者平平淡淡地在基层打拼,而喻文州,却要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蓝雨,还要牢牢掌控住那张藏匿在黑暗中的庞大的网。

往常这些疲惫也是有的,喻文州大多会通过自我克制来解决,不去看不去想,有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究竟在苦恼些什么,但是这段日子不太一样,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将东山路那块地处理掉,总免不了做相关的洽谈和商榷。老城区的平面图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一直没收起过,规划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他尽心尽力地想要给这块破旧不堪的土地寻找一个纯粹而光明的未来,自己却又不得不在泥泞的黑色回忆中一次次跋涉奔走。

简直让人心力交瘁。

偏偏这时候又多了个身份不明的跟踪者,而且追踪手段高明,要不是喻文州为安全起见素来有另一辆车远远缀着的习惯,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就算是这样,也不过是刚发现,谁知道他已经跟了多久。

开车的宋晓从后视镜看了看喻文州的倦容,忍不住道:“Boss,要不找人解决掉吧。”

“就是,”黄少天瞬间就精神起来,“Boss,让我去吧,我保证让那家伙从你面前永远消失!”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坏事,恨不能返回一秒前把自己嘴巴封起来。

果然喻文州的脸色冷了下来,他蹙起眉,敲了敲座椅的皮面:“少天,我有说过,我不希望你杀人。”

其实他的声音都没有多少音调和音量上的起伏变化,却让宋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蓝雨的Boss大概是史上最奇怪的人了,摊上这种活计,别的老大从来都是假手于人,喻文州倒好,从来不让任何人插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好在他走的是智商碾压的线路,要是个武力派的……宋晓打了个哆嗦,觉得鼻端的空气都冒出了血腥味。

“Boss……”黄少天无奈地叫了一声。

“你是干净的,我不喜欢你手上有血。”喻文州语气很淡,却不容反驳和质疑。

“哦……”黄少天委委屈屈地应了声,“那现在怎么办?”

喻文州想了想,“跟大春说,跟上那辆车,查查最后开到什么地方,尽量拍到车上的人……让他们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宋晓,”他吩咐道,“今晚还是去南城别墅那边。”

“是,Boss。”



8

叶修拿笔在F城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是位于城中心的蓝雨集团总部,一个是位于南城的森林公园边缘的住宅区。

他手边放着便签纸,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几天摸出来的喻文州的活动时间和路线。

喻文州的日程安排很忙,但是出行线路却很简单,每天七点左右就会到集团总部,十点左右离开,回到森林公园的别墅里,若不是必要,鲜少出门。

也是,最为F城最大的商业集团,业务又涉及广泛,想要与蓝雨合作的人排起来能绕城一圈,所以喻文州不需要外出奔波,合作者自然会找上门来。

但这也让叶修确认他的身份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太像了,虽然谨慎起见叶修只能站在远处,但是仅从轮廓和身形上看,的的确确就是喻文州,那个被他弄丢的喻文州。

但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叶修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眨巴睫羽的样子,乖巧漂亮的像一个洋娃娃,眼睛像是一泓清泉,亮的让人难以直视,而现在这个叫喻文州的青年却好似一个多棱镜,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看透他的内心,虽然他嘴角总挂着温和的笑意,叶修却直觉他神秘又危险。

叶修身份特殊,他涉及的秘密不能以个位数计,纵然已经辞职,但是要存心发掘也不是什么难事,而偏偏他又发现蓝雨的存在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座纯净洁白的大厦只是海面上的冰山,下面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所以在弄清楚喻文州的身份之前,叶修不敢贸然上前。

仅凭自己的直觉、相似的容貌和相同的名字,这实在不能作为证据,毕竟十二年前喻文州只有十岁,他究竟如何能从那场灾难中顺利逃脱呢。

走访中老人家口中“死去的李家的孩子”又如何解释呢。

从证据上怎么看,当年的喻文州都是已经死了。

叶修叹了口气,甩了笔,向后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又摸出皮夹,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仔细地凝视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喻文州也在看照片,而且不止一张,别墅里灯火通明,茶几上扔着被拆开的信封,还有几张因抓拍失败而模糊不清的虚像。

“这拍的都是什么啊……”黄少天捡起一张,忍不住嘟囔,“你们这技术也太差了吧,能不能对准了再拍,这谁能看清啊……”

拘谨地站在一边的蓝河有点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啊黄少,这个,那个我们也没想到那个人太敏感了,我们跟得可远了,也找了掩护,但是他好像还是察觉了点……所以后来就没敢离他太近……就这几张还是笔言飞装作晕车下去吐才走到路边拍的,所以画质就……”

他有点担心地看了喻文州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指责的意思,才在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喻文州是脾气好,但并不意味他仁慈,更多的时候,蓝河觉得他这Boss就像披着一张人皮,撕开后里面不知道都是什么。

毕竟见过的人不是像黄少天这样的亲信,就是死人。

“就这一个男的?”黄少天艰难地从虚影中分辨出了画面的内容,“我靠他想干什么?Boss,你觉得呢?”

喻文州没有说话,或者说从看到照片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出声。

黄少天没得到回应,不免疑惑:“Boss?”

喻文州依旧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黄少天不由纳闷,凑过去看了一眼——这大概是拍的最清楚的一张了,但还是大半都是车顶的遮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刚从驾驶室走出来的男人的侧脸,模糊的只能看出来个轮廓——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吸引了喻文州,居然盯着看了这么长时间。

“Boss你怎么了?”

大概是这一声实在太近了,喻文州的思绪被唤了回来,他轻咳了一声,把照片放下:“有点意思……少天,把院子布置一下,没准能抓个活的问问。”

黄少天仔细看了看面前淡然的青年,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摇摇头领了任务走了,顺便带走了大气都不敢出的蓝河。

但是即便他再敏锐,到底还是错过了喻文州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汹涌情绪。

那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9

今天天气不好,天还没亮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到了九点左右更是直接变成了倾盆大雨,叶修站在窗前看了半晌,决定还是按自己的计划来。

蓝雨集团安保做的很好,非预约人员根本进不去,而喻文州身边始终不离人,他也不想直接靠近,所以叶修决定从青年的住处下手,白天喻文州不在,别墅的安保系数低了很多,他有把握能潜进去。

他更有信心,一旦进入青年的住处,以他的经验与眼力,绝对能够确认喻文州是否是他要找的人,没准还能顺带揭开蓝雨的秘密。

大雨虽然对于他的行动是一种障碍,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是一种掩护。

叶修整理了一下心绪,收拾了一些趁手的工具,离开了小旅店。

F城南的森林公园是一个大项目,千亩地的茂盛绿植,幽深曲折的林间小道,规划得当的运动区域,一直是当地绿化部门挂在嘴上的功绩,而这个项目唯一参与其中的民间资本正是蓝雨,所以离公园最近的土地开发权自然也就落到了蓝雨手上。

这是一个高端别墅项目,从山脚分布到山腰,几乎没有哪两栋在同一个水平面上,期间更是绿丛掩映,甚是别致,价格也自然不菲。

喻文州的别墅正是落在山腰上,是别墅群中最高也是最离群索居的一栋,距离最近的别墅开车都得五分钟,叶修将租来的车在距离半山腰不远的树林里停了,冒雨向山腰上走去。

别墅的围墙不算高,但墙顶有一圈普通人肉眼很难观察到的隐形触碰式电网——不过叶修不是普通人,他贴着墙根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摄像头,绕至别墅背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特质铁丝,一端捏成勾状,然后捏着另一端的塑料皮看准了向上抛去,晦暗的天色下,电网冒出一小簇明亮的火星,随即哑了火,叶修连着塑料皮把另一端深深插入墙根的土壤里,然后自己后退两步,纵身一跃,在墙头上借力一撑,竟就直接翻了进去。

围墙里是花圃,种植着一些艳而不俗的花儿,在雨中被打的一片凌乱,叶修尽可能避开这些花儿,踩着间隙中的泥土走,这时他又未免有些懊丧自己的心急——他没发现这个花圃竟然如此之大,确切地说,整个院子都是花圃,只有在大门和别墅正门间修了一条小道。

南方的雨下得急,泥土被雨水浸润后一片泥泞,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这还是叶修已经用了巧劲的情况下。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向前看去,别墅一层亮着灯,但并不见人影,二楼喻文州的房间暗着,表明主人并不在,叶修想了想,决定绕过正门,直接去他的房间看看。

一切似乎都进行的很是顺利,在叶修突然踩到一个绳圈之前。

其实他完全是可以通过脚底的触觉分辨自己踩到的是什么的,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下潜进这种事叶修不知道做过了多少回,若他也做不到的话,放眼整个警界就不会有第二个人做到。

但可能是这场大雨对他的感官判别造成了很大的干扰,也有可能是他心思不在这上面,将更多的注意力分给了电子监控与人力,没能全身心地去感知物理上的障碍,抑或“喻文州”这三个字就是一剂毒药,让他无可避免地心软起来。

好像这如果是跟文州相关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与阴谋与陷阱挂上边。

所以叶修在踩到绳圈后反应慢了半拍,可就这半拍,套上他右脚的绳索陡然收紧,随即猛地向一个方向缩去。

叶修避无可避地摔在了花圃里,但他反应极快,一个侧肩就避免自己向前或者向后摔,而是肩膀着地,他自由的那只脚狠狠地蹬住泥土以减缓被绳索拖动的速度,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匕首,挺起上身对准套住自己的绳圈就是一刀——

金属摩擦发出锐响,与此同时是别墅里传出刺耳的警报声,叶修本来被雨水冲的有些发白的脸顿时就变得惨白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钢丝绞成的缆绳!

逃不掉了,叶修咬了咬牙,收了匕首,心念快速转动,他能看见重重人影从别墅里出来,向这边走了过来,叶修评估了一下人数,觉得如果他们不把自己直接放倒的话,一旦解开绳索他就有把握能脱身。

直到他看见那个本应在集团却出现在这里的、缓缓向他走来的青年,刹那间脑中的一切计量都如烟消云散。

叶修想过很多次他再次与喻文州相逢时对方的反应,可能是震惊,可能是哭泣,可能是脸上一片空白。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喻文州在黑色雨伞的遮蔽下清清爽爽,与他浑身泥泞的狼狈截然不同,黄少天紧跟在青年身后,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一把出了鞘的黑狐直刀。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在四目相对的那一个瞬间,叶修就知道了对方是谁,也正如喻文州,在那一个侧脸牵动心扉后,只需一眼,他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那双眼睛,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像一泓清泉,荡漾着星与月。

而他,纵使现下如此狼狈,微微下垂的眼角,清瘦的脸庞,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叶修隔着如帘的雨幕看到喻文州笑了笑,声音很轻,尾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

“原来是老师啊。”

原来是老师啊。

叶修听得真切,内心像有一团火焰瞬间炸开,这一刻他才深刻地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久别重逢,又什么叫做肝肠寸裂。十二年了,他终于又一次听到了这个称呼,他恨不能扑上去抱住喻文州,把他紧紧锁在自己怀里,永远都不再放开。

可事实却并非所愿,在那一笑之后,叶修就眼睁睁地看着喻文州拔出腰间的枪,没有一丁点犹豫和怜悯,在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直接开枪打穿了男人的肩膀。

血花和着雨水落进泥土里,而叶修那声满是热切和喜悦的“文州”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枪声击的粉碎。

这一枪很准,叶修只觉得左肩一麻,随即而来的是刺骨的痛,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都掀翻在地上,他内心的喜悦还没有散尽,就被整个儿冻结住扔进了冰冷的深渊里,而他在极端的震惊中,竟然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视角被迫转变,他看到天上排着队的雨水落到了他的身上、脸上和眼睛里,只是一瞬间,他仿佛已经泪流满面。

叶修在剧烈的疼痛中茫然地想,为什么是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他应该上前拥抱喻文州,他还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

文州,我很想你,一直很想很想你。

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对不起。

能不能原谅我。

以后我可以陪着你吗。

大股大股的血从伤口处渗出来,先是湿了男人的颈脖、下巴,尔后将叶修身下的土壤都渐渐染红,男人像一朵花,被急来的风雨打得四散零落。

黄少天有些讶异地挑起眉,将手中的刀收了,虽然他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但很明显,喻文州认识他,而且看起来还很熟,而那个男人,初见喻文州时脸上的喜悦雨幕都挡不住,中弹后震惊的模样也不似作伪……看起来,这其中有故事。

喻文州转过身,只把背影留给躺在地上的男人,然后他微微侧了侧头,冷冷地对黄少天说:“绑起来,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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