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ALL叶】禁止入内(45)

【禁止入内】(45)

 

 

“死了?”范旭皱着眉,走到王杰希身边,小心翼翼地用鞋尖踢了踢周泽楷,后者再无反应,硬质的尖头刮掉了他胳膊上新结的血痂,又一层艳色的鲜血渗出来,亮的有些烫人眼。

王杰希没说话,蹲下身子,青年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一时间尽让他难以下手,好半天才在脖颈处摸到动脉,静察片刻,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向范旭投了个无奈又责备的眼神。

“真死了?”范旭有点无趣地瘪了瘪嘴,懒懒散散地一回头,正对上何启那阴的能滴下水的脸,顿时心里咯哒一跳,心想莫不是自己那两脚坏事了,这想问的东西还没问出什么来呢。他禁不住又在心里咒骂了周泽楷八百遍,心道这小白脸,长得一副桃花样,骨头却比顽石还要难啃。

王杰希站起身子,转过去对何启说:“还剩一口气,撑不了多久了,也就一两个小时内的事,再审怕是立刻就没了,大当家的,您看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江波涛猛地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喉中一哽,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才好歹忍住了上前放声痛哭的冲动。

何启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慢慢踱了过来,冷冷的视线把周泽楷从上到下来回扫了几遍,那模样活是像要把他切成生鱼片,抹上芥末再生吞下去,半晌后才颇有些不耐烦地冲范旭一摆头,还顺带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老样子,处理掉吧。”说罢他拔腿就走,带来的保镖也迅速跟了上去。

处理掉,那就是装进麻袋绑上石头沉海里,或者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奈何一直用这种方式处理尸体,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老套却极为有效。

范旭应了声,挥手就要叫人来搬。王杰希却出其不意地再次开了口:“慢着,大当家的,我有个想法。”

本来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何启停了下来,没什么好脸色的回头看他。

王杰希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慢慢加快起来,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他咀嚼着在心里头成型不久的句子,一字一字斟酌着说出来。

“既然枪王反正是死,不如让他的死给我们做笔买卖。”

何启没说话,略皱着眉头看他,王杰希端详了一下那人的脸色,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又不想操之过急让自己的目的太明显而招惹怀疑。

“条子追的这么急,又把他们的人折在这,恐怕接下来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一家独大太久,道上关系不怎么样,就怕有别有用心的落井下石。”

何启脸色变了,这话当真不假,奈何根基深生意大,人多势众的,便不怎么把其他的帮派放在眼里,有了纠纷大多都是诉诸武力,没纠纷也想办法去并人家的场子,人际关系算不上好,这一下损失惨重,王杰希所言并非杞人忧天。

王杰希观言察色,知道自己挑明的利害能打动人,他虽然年轻,但这些年在牛鬼蛇神中间摸滚打爬,早已经锻炼出了超脱常人的成熟,说话更是令人信服,他蹙着眉,无不担忧地说:“我是生意人,难免有些俗气,中草堂的很多线路是以三生门为遮掩的,这下堂口出事,对我们来说也很难办,不如……”

他卖了个关子,面色却显难言之隐,何启不由往回退了一步,沉声道:“你有什么想法就快说。”

“霸图占了整个市的声色行业,这些场所本来对我们货物的经销是最佳选择,但是我们跟霸图鲜有合作,昨日听范堂主说枪王曾经狙杀韩文清没有成功,不如我们卖他个人情,把枪王送过去赔个罪,做个缓和关系的敲门砖,也方便我们以后重新架设流通线。再说了,这人已经活不长了,要是死在霸图的地盘上,不也方便我们脱罪么。”

何启盯着王杰希沉默不语,范旭则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他素来不喜欢王杰希,觉得这人弯弯绕绕的心眼多,但是这话的确出自他口,是前来刑房的路上清点周泽楷的罪行时说的,他也无可辨驳,只能甩脸色给空气看。

在总控大厅听闻此言的叶修早已站起身,紧张而僵硬地等着下文,他自然洞悉了王杰希想要救下周泽楷的意图,一面疑惑他为何要出手,一面又感叹这小子实在胆大包天,让人禁不住要为他捏把汗。

王杰希也紧张,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一层冷汗,但外表上他仍是个神情自若又利欲熏心的毒品贩子,见何启迟疑,王杰希又摆了摆手:“我也就说说,大当家觉得不妥就算了,枪王卖了我们这么多次,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要不干脆就在这杀了。”

他这场黑脸白脸唱的油滑自然,旁人听来实在是有道理,何启又静了片刻,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便移开了视线,把目光投向了彻底昏死的周泽楷:“霸图又不是想给就能给的,拿他去谢罪,他们不要怎么办?”

王杰希笑笑,略显苍白的手抬起来在脖子上一抹,露出个有几分嗜杀的眼神来:“那就在他们的地界杀掉,霸图还能脱罪不成?”

这般强买强卖的风格顺了何启的本性,他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王堂主了,这事你去做吧。”

叶修猛地直起身子,扭头低声吩咐了方锐几句,然后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迅速离开了大厅。

夜色渐隐,东方浮起了飞霞,这沾染着血腥的一夜就这么心惊肉跳地过去了。几辆黑色的车消无声息地从黑夜褪去的地方驶往霸图的据点,一路上走走停停被多次盘查,最终还是停在了那家Gay吧门口。

 

 

吧台里的张佳乐挑着眉梢斜着眼看面前的王杰希,他那双桃花眼总是汪着一潭春水,加上原本就开朗的性格,姿态稍微刻意点便是副行走的春药,不知道让多少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地溺毙在里面。他颇为轻佻地开口道:“就凭你,凭什么见我们老大?”

不过王杰希清楚这面前的男人可既不是什么风流倜傥情债一堆的调酒师也不是什么霸图里数一数二的打手,张佳乐是正规的特种部队出身,跟原来的搭档孙哲平齐名,并称东南军区的“双花”,并开创了一套独一无二的战斗方式。只是孙哲平因伤调到了驻防部队,张佳乐又因个人原因离开了部队转入了警界,并接了来霸图卧底的任务,盛名一时的“繁花血景”才逐渐淡出了军坛,但是那套打法还是永远被载入了教科书。

王杰希显得恭谦地说:“不是我个人,我是替奈何来向韩先生赔个不是。”他身上佩着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身边又有一众参商殿的人,不好明示自己的想法,只能按照常理来。他内心祈祷张佳乐戏别做太足,万一耽误了时间,周泽楷可就真没救了。

张佳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端着高脚杯隔着王杰希点了点后面被两个人拖着的血淋淋的周泽楷,有点嘲讽地说:“奈何了不得啊,一大早带个死人来赔罪,真是闻所未闻。我们还做生意呢,赶紧滚!”

王杰希暗自叫苦,可毕竟周泽楷的身份不尴不尬,说到底救人还是自己一人的想法,事先没有任何沟通,怕是霸图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正常”的道上往来,此处人多眼杂,又有监查,一时间也难以把真实情况传达出去。他心急火燎,只能硬着头皮想着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稳重而有力的步点声从酒吧深处传了过来,走过长绒地毯和大理石地面,站到了光束下面。

来人正是韩文清,后面跟着林敬言,张佳乐立刻放下酒杯,站正了身子:“老大……”

韩文清摆了摆手,淡淡地扫了一圈占据了一半地儿的奈何人,最后把视线落到了王杰希脸上。

“找我什么事?”

王杰希如释重负,连忙鞠躬:“韩先生,我们大当家的让我前来,代奈何向您赔个罪。上次您被狙击重伤,我们听说了也很过意不去,后来查明正是枪王所为。”他指了指身后的周泽楷,“枪王背叛了我们,私底下接活伤了您,真的很抱歉,我们已经严惩了他,现在把他交给您发落,希望不要坏了我们两家的合作,来日方长,有些地方还要相互帮衬。”

这话说的很漂亮,站在奈何的角度上把奈何摘了个干净,在谁看来都是过得去的社交言辞,这种个人仇个人担的做法放在黑道上也是比比皆是。

王杰希也表现的很坦然,内心的焦虑丝毫没有显示在脸上,他还想着要再说点什么以便他混入暗语,可不想韩文清沉思了一会,居然直接点了点头。

张佳乐和林敬言上前把周泽楷接了过来,拖进了后室,这倒让王杰希吃惊不已。

韩文清等三人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后才冷冷地开了口:“枪王我先收下了,但我们跟奈何还有很多帐没有算,不要以为一个枪王就足以我们一笔勾销。再说了,”他本来就冰冷的表情又冷硬了三分,“他究竟是不是枪王我们也会验证清楚。”

韩文清严峻的视线正对上显示屏那头的何启,后者狠狠咬了咬牙,对这个老对头他可没什么好感,奈何这些年最大的不顺就出在霸图身上,现在不得已要放低姿态,他自己是一百个不愿意。何启不耐烦地偏过头,却正赶上桌上放在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周泽楷一被送进暗廊里就有个人从旁边扑了过来,却又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猛地收住了脚步,像是怕极了,他哑着嗓子问:“他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张佳乐一扫刚才的模样,神情严肃,“但大概不太好,我几乎摸不到他的脉搏,王杰希可能给他用了药。”

王杰希并不知道他们这一夜的动静尽数被人听见,叶修一早就已经赶到霸图,不但把事情前后说了个透彻,让韩文清留下周泽楷,还从警大附院顺来了一车的手术设备。

张新杰从后面走出来,示意两人把周泽楷送进医疗室,叶修哆嗦着伸手,像是想摸摸青年,可是他几近赤裸的上身没有一处不是被层叠的血污覆盖着,深色的长裤跟在血水了浸泡过似的,分不出哪里是伤,哪里会痛,连个能下手的地儿都没有。为了不漏马脚,张、林两人用的是拖死人的手法,周泽楷的膝盖以下全蹭着地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守在后方的宋奇英已经开始带人在擦拭这些印记。

周泽楷被平放到手术台上,张新杰迅速给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又给他戴上呼吸机,撕掉了衬衫残存的几块破破烂烂的布料,开始着手用酒精清洗伤口。条件限制,没有办法做全无菌的处理,只能盼求周泽楷身体素质不错,不要引发感染和并发症。

叶修忍着快要落出眼眶的泪水凑进昏迷不醒的周泽楷。

这是他们那审讯室一别后第一次见面,周泽楷削瘦了太多,皮肤紧紧贴合着骨头,一丁点多余的肉都没有,颧骨凸了出来,面容憔悴,带着灰败的死气。这不会只是这一夜刑讯的结果,在他被关押在单间的那些日子里,像这样惨痛的折磨怕是日日夜夜不曾停歇,只是那伤是在心上,无人看见。

酒精棉布经过的地方,那具身躯上所留下的伤痕一寸一寸显露出来。奈何是真的狠,周泽楷的手肘与膝盖全部碎裂,肋骨断了三根,小的骨折一时间张新杰还确定不了。身上的鞭痕就别说了,叠加之处深之又深,几乎见骨,张新杰清洗完后即刻开始了对几处大伤口的缝合。

叶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泽楷的脸颊,那条横在他侧面的伤痕丑陋地蜿蜒着,像是精美瓷器上的裂纹,或者水墨佳作上的残笔,而周泽楷像是有所感应,在这一触碰下微微睁开了眼。

“小周……”

周泽楷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梦里他听见了叶修的声音,疼痛已经让他麻木,似乎连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脑子却脱离了这苦海,因这一声飘飘荡荡地进入了温柔乡。

死了真好,周泽楷想,死了还有机会听听他的声音。

可是又接着一声呼唤,声音里的痛楚和心疼听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四处找寻,却真的看见了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孔。

周泽楷挣动起来,张新杰蹙起眉头,给他打了针镇定剂。

“叶……修……”他像惶急的落水的人,极力想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我在,你不要动,你安全了。”叶修握住周泽楷垂落的手,压着嗓间的酸涩,尽力温柔地说。

“原……谅……我……”周泽楷的声音经过氧气面罩的过滤几乎微不可闻,他费尽力气想向叶修靠去,却无力挪动分毫,纵然心间千万爱意,出口却仍是惧惮和懊丧,害怕再被拒绝、被推开,徒困于他背负的旧日罪孽,只能妄求一丝宽恕谅解。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叶修语无伦次地说,下意识地将手攥的更紧,“小周,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不用再做杀手了,你有家了,我们找到了你的家,你知道吗?”

可惜周泽楷没有听到,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了情绪激动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他又一次昏睡过去。叶修僵硬地转了转眼球,晶莹的液体还是迅速弥漫上来,那层水膜压在了眼睫上,眼看就要滴落。

张新杰淡淡地看了叶修一眼,复又垂下去,手里的动作不停,声音平静:“眼泪不要流到伤口上,会感染。”

叶修别过脸,一颗泪珠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飞了出去,直直打在了一片深灰色的布料上,洇成一片,叶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韩文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来的,又在这站了多久。

“老韩……”叶修抹了把脸,抹出了一手水光。

韩文清默默地抽过一张纸,仔细把他脸上的泪水擦掉,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叶修直起身子,把头靠了上去,这是他们曾经的习惯,这多年过去了,却依旧铭刻在心。他将自己彻底交给这熟悉的味道,不管是那个学校里的韩文清,还是这个黑道上的韩文清,他们的肩膀都是这样温暖而厚实,像一堵不会倒塌的高墙。

韩文清合拢双臂,将叶修抱住,轻轻抚摸他微微耸动的后背。

“没事的叶修,新杰会救活他的,都会好的,你放心,”他喃喃道,即便是如此刚强的人,此时的声音也是温软如风,“就要过去了,这一切都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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