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ALL叶】禁止入内(41)

【禁止入内】(41)

 

 

喻文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纤长的睫毛乖顺地伏着,不时微微颤动,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发丝相互映衬,对比格外分明。他还尚在昏睡中没有醒来,残留的药剂依然在给这具身躯带来持续的疼痛折磨,让他即便毫无意识却仍在蹙眉和轻微抽搐。

叶修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他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有些痉挛地发抖,却无比温柔地梳理着喻文州耳鬓的头发,一遍又一遍。

一贯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人不怕鬼的斗神此刻看起来有点荏弱和落寞,眼眶微红,神情苦涩,连背脊都是弯着的,仔细看去还会发现他在细微颤抖。

喻文州在救护车上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心跳骤停,机器尖锐的警报声在狭窄的车厢里刺激着人的神经,几乎叫人无法忍耐,叶修当时就从座位上滑跪下去,死死抓着喻文州的手,睁圆了眼睛,哽着喉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明明隔的这么近,叶修却觉得看不清喻文州的脸,两人间层层叠叠的满是雾气,恍若崇山峻岭。

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是自己哭了。

魏琛花了好大功夫才边吼着边把无声地哭成泪人的叶修捞了起来,急救人员再三阻止也不能引起叶修的注意力,魏琛只能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干脆用手铐铐了,又硬按着几近失控的他让医生给打了针镇定剂。好在心跳骤停只是片刻,等瞬间累积的药剂影响过去后再加上及时抢救,喻文州很快恢复了生命体征,心电图的曲线重新上上下下跳起来,竟让人觉得美妙得胜过这世上的一切舞蹈。

总之去往医院的过程糟糕得让人都不愿再回忆起哪怕一点点。

NAR没有解毒剂,只能靠人体自身代谢慢慢缓解,医院也只能辅助用些营养液和提高免疫力的药水,这意味着喻文州还要全靠自己忍过这刻骨的疼痛,昏迷在这时倒成了难得的宽慰。

叶修不肯离开喻文州一步,一直默默地等在一边,从方才失控的情绪中剥离后是铺天盖地的疲惫和困倦,但是他又一刻放不下喻文州,怕到感觉自己若是离开一瞬,喻文州就会这样凭空消失,又只留下他一个人苦苦等待。

 

 

魏琛站在病房门口往里看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把一开始准备告诉叶修的事情咽了下去,比如苏沐橙打报告做担保让周泽楷去了现场,以及他把自己知道的有限的关于魔术师的情报在车上告诉了周泽楷。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先回队里处理事情,好把空间都让给这两个人,特护病房很安全,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喻文州一直处在昏睡状态,有将近四个小时都处于无意识的疼痛挣扎中,冷汗浸湿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叶修也不让别人插手,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擦拭身子,再换上干净的衣物。最后药效终于过去了,喻文州才转入安稳的睡眠,让机体自身慢慢平息那滔天巨浪后的波动与震荡。

叶修用指尖轻轻划过喻文州的侧脸,像是在抚摸一件无价又脆弱的瓷器,他喃喃道:“文州……”。像是将心里最深处的那口气吐了出来,连着那颗真心也扯出了胸膛,叶修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然后将头埋在了喻文州枕边。

也许大家都知道潇洒的斗神、喜欢插科打诨的刑警队长、总是慵懒又漫不经心的叶修,但他倘若脱去了一切外壳,一切职责和伪装,放下所有重担和秘密,那个叶修可能并没有什么人认得,他有着独属的温情与柔软,就像现在这样。

安静了好久,叶修才稍稍抬起头,额头挨着喻文州的侧脸,轻轻蹭了几下。他哑着嗓子开了口,将他不曾对任何人吐露的心声和着眼角沁出的泪,一起留在未醒人的枕边。

“上次分手后,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子了。我们这个职业,又遇上这样的形势,运气不好的话,半路领便当,落地成盒,”叶修自嘲地咧了咧嘴,“运气好的话,能多活几年,给小辈们分担点,让他们能快活点。等到七老八十的,跟回来的老朋友们喝喝茶聊聊天,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我那时候想,孤独终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遇见了你……我想老天还是眷顾我的,不想让我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是我自私,明明知道这些事可能会波及到你,可我还是不想放开你啊,文州……”叶修抬起身子,轻轻用手覆住喻文州的额头,感受着手下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温,着迷又留恋地看着恋人的眼睛,“很多人恋爱时感到的是快乐,跟你在一起,我感到的是幸福,那种……家的幸福。有依靠,有期盼,有那种……愿意将世界都不管不顾的幸福……我也想一直要那种幸福啊……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结果,还是我错了……”叶修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我自己不珍惜,还拖累了你。”

喻文州依旧沉默着,睡梦中的人安恬静谧,将一切纷繁都隔绝在梦境之外。

叶修就这样独自呢喃了许久,低低的声音微震在病房温暖的空气里,越来越低,最后归于沉寂,再看他时,他已经折着身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伏在枕边沉沉睡去。

屋外霞光渐落,孤鹜声远,又一个夜晚悄悄降临了。

 

 

再醒来时叶修只觉得头痛欲裂。

睡姿不对的原因,不仅头疼,全身骨架也跟打散了重组似的,处处酸痛,他直起身子,上下骨骼一片咯嘣作响。

喻文州似乎还在昏睡,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叶修抓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眯缝着眼想看一眼时间,却在看清屏幕后瞬间清醒过来。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所以什么消息他都不知道,这一看屏幕,上头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有魏琛的,有苏沐橙的,还有黄少天的,不过这都是在一次未接后就没再拨过来,想来也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安慰和关心的可能性较大,但有一个号码锲而不舍地拨入了九次,最近一次就在叶修醒来几分钟前。

备注是“老师”。

叶修迅速想到这怕是昨天的事情已经传到警大去了,老校长急着来跟他了解核实情况,这个他不能不接。叶修急急起身,放轻了脚步往外走,喻文州送到医院时还没脱离仪器,人质又是重点照顾对象,所以送进的病房是个大间,分内外两室,病床在里面,外头是一个小型的接待室。叶修小心地合上了内室的门,走到靠近走廊的墙边,再次确认了下时间合适,才顺着号码拨了回去。

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阿修。”

“老师,真抱歉,睡着了没接到电话。”叶修这一宿睡得着实不舒服,声音哑哑的。

“没事,是你太辛苦了,”老人犹豫了一下,“你,还好吗?”

“我没事,挺好的……”叶修有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心里头却又是一阵汹涌的酸涩。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阿修,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老人长叹一口气,他见过的事情太多了,大概也能料想到叶修现在的心情,“这么说很无情,也很自私,毕竟那是你男朋友,我很抱歉……但是我们已经付出够多了,就让它快点结束吧。”

叶修聪慧,知道老校长是在担心自己无法面对喻文州被绑,情绪失控时会抖出有关魔术师的一二来。

“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他低声道,声音虽小,但是极为坚定,似是承诺,又像是在剖白自己的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会保住魔术师,绝对不会泄露他的身份。”话既至此,老人便不再追问,转而跟叶修询问了几点奈何的动向和他接下来的打算,末了少不了一通叮嘱,叶修嗯嗯啊啊的,小半小时才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挂了电话随手塞进了口袋。

转过身,叶修愣住了,喻文州静静地站在内室的门口,沉沉地望着他,就那么望着他,视线明明是没有实体的,却能将叶修看得粉碎。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喻文州看起来像是个模糊的影子,是游荡的幽灵,他面色沉静又悲戚,心脏爬满裂纹,却还在挣扎着望向这世上给他最大痛苦与欢愉的人。

“文州……我……那个是……”叶修有点语无伦次,他试图解释,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可解释的余地,他又挣扎着吐出几个音节,最终都是颓然地砸在地面上。

就像他跟喻文州的感情,明明千言万语可能都说不尽,可偏偏现在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这是事实。

如果那时候周泽楷没有出现,而奈何又不肯接受他换人的要求的话,喻文州只能是死,只能是那样痛死在他的面前。

即便他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也不可能抖出王杰希,这无关乎私情,这是纪律,是他们的使命。

“所以,我就是代价是吗?”喻文州轻轻地开口,像是怕吵醒睡觉的人,可是他明明说的那么轻,叶修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觉得震耳欲聋。

“我是可以被付出的。”喻文州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笑的他自己心都碎了,笑的墙壁都在颤抖,笑的天地也塌了。

喻文州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他素来注重大局,不会计较个人得失,他知道这盘棋警方一定是下了很久,他也知道送进去一个卧底要花费多少力气、做出多少牺牲。

他不是这张网中的关键因素,放弃他才是最明智最适合的选择。其实喻文州觉得如果就真的是死在了那儿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怨恨——如果抛开他与叶修的纠葛的话。这场为民除害的战争,注定会牺牲很多人,他有那个觉悟。

但是当那句话从叶修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疼,是肝肠寸裂的疼,是从万丈高空跌落摔在了乱石堆里的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一寸一寸裂开、碎成粉末,能感觉到血液凝固变凉堵住了他的血管。

好像那注射进他身子里的药剂现在都流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得不全力倚靠在门上才不让自己软下来,而是坚持听完了叶修的电话,字字句句对他来说都是凌迟。

理智的堤坝在这种痛前面就像是一根草,只消一脚,就溃散崩塌了。

他也是人,不是神,更不是用理智驱使的机器。他会痛苦会委屈,他也有所不能承受的辜负和寒心,如果说是他对叶修的爱构建了头上的坚实穹顶,那个只为叶修而存在的遮蔽物,用来包容他守护他,那么现在穹顶塌了,当初爱意付出了多少现在砸在身上的钢筋水泥就有多重,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把他砸的血肉模糊——他那么爱他,而他却放弃了他,两次。

喻文州又笑了笑,是他一贯温和又有几分清冷的微笑,他转过身去,淡淡的声音飘过来:“叶修,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两清?叶修的心仿佛也骤停了一拍,喻文州要跟他两清?

看起来他是大赚了一笔,整件事都是他在亏欠喻文州,然后现在债主撕了欠条,摆摆手,把纸屑洒得漫天,说我们两清了。

事实上叶修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喻文州的背影,慌乱无措地伸出手,却又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文州,我……”

我还要再要求些什么,他想,要求他的原谅吗?

是他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情,还差点害了他的命。

喻文州凭什么要原谅他。

所以,叶修绝望地想,我到底还是要失去你了吗。

喻文州开始扶着墙壁慢慢往里走,他身体尚未恢复,肌肉依旧处于较为僵硬的状态,活动时还伴随着撕扯般的疼痛,牵扯得姿势分外别扭。叶修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身体却是先于思维动了起来,他赶上前几步,不给喻文州挣扎与拒绝的余地,把他横抱起,轻轻地抱回了床上,在他背后靠好枕头,又给他掖好了被子,才在床边半蹲下。

喻文州垂着眼,不说话,也不看他。

眼泪来的凶猛而迅疾,又一次在叶修全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掉了下来,打在了白色的被罩上,洇成了一个灰色的圆。

“对不起……”叶修喃喃道,“对不起……”

喻文州虽然不在看他,但是视野里那滴泪痕却是一清二楚,刚才冲上头的怒火与失望被这一滴泪浇灭,心脏更像是被人攥紧了一般抽搐着疼痛,他要花上几倍的气力才坚持不让自己抬头。

灰色越来越大,渐渐成了一个形状不明的怪物,它试图从被罩这个二维平面上站起来,叫嚣着,挣扎着,嘶吼着。

“对不起……”几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叶修的声音已经嘶哑到没了人气,好像一支漏了风的管子,呜呜地发着支离破碎的声响。

喻文州偏过头,让泪痕都彻底从他的视野里消失,表达出的抗拒不言而喻。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叶修一僵,他本想去握喻文州手,刚伸出去的胳膊又慢慢垂了下来。他知道这一次,他连挽留喻文州的借口都没有了,别说能不能说动喻文州,他现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又是一片长久的寂静后,叶修缓缓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我走……我走……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叶修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再可带走,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淡淡的冷漠,空气似乎都带着寒意。

尽管双腿如灌了铅石般沉重,叶修还是勉力挪动了步子,一步步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多希望喻文州能开口,哪怕只是叫一声他的名字,哪怕只是稍稍显出犹疑之色,可是什么都没有,喻文州神色空洞地盯着雪白的墙面,双手拧在一起,一声不吭。

叶修心里最后的那点期冀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他默默拉开门,走了出去,那一道无形的门槛自此横成了他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当他行如走尸地移动到走廊上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可能,他再也见不到喻文州了。

 

 

地下通道幽暗而狭长,曲曲折折的,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滴水的声音,皮鞋跟敲打地面的脆响经过几次回荡后响亮异常。

一行人就是这样沉默地行进着,约摸过了五分钟,才看见一扇矮门,守在门边的几个人立刻迎了上来。

“大当家。”

何启不说话,沉着脸踏进门里,随后的几人也鱼贯而入。

这里是奈何的刑房,用来处决组织里的背叛者和外来的卧底,周泽楷也来过几回,都是押人过来的,好生生的人进去,出来无一不变为了一具尸体,还是差不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那种惨状,只是现在要轮到他了。

周泽楷被分开双手吊在一个颇高的刑架上,脚尖着不到地,全身的重量只能都压在手腕上,金属镣铐的接触面处早已磨得血肉模糊,边缘嵌进了伤口里,流出的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把袖口染成一片暗红,干涸后又转为沉黑。负重导致的血流不畅让两只手都带上了淡淡的诡异的青紫色,脚腕上拖着碗口粗的链条,另一端扣在焊在地上的锁具上。他上衣外套被脱去了,只穿着警服的蓝色衬衫,倒还是规矩服帖,连风纪扣都扣得严实。

被送进刑房将近一天时间,奈何并没有为难他,除了吊在这里,就是不让他休息,一只狼眼手电被一个负责的小弟攥在手里,每当他表现出困意合上眼时,刺眼的高光就会晃过薄薄的眼皮,硬生生将他从迷离中拉回来。

精神高压,这是常见的审讯手段,周泽楷也有耳闻,不过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了,从准备来顶包的那一个瞬间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何启没停在他面前,而是直接坐到了墙边的一把椅子上,翘起了腿,跟来的人很快在刑房里散开,都站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周泽楷微微抬了抬头,不带神情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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