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禁止入内】（30）

 

 

“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何启哪有这么好心，你确定要这么做？”江波涛开着车飞驰在出城方向的大道上，一边打着方向盘超车，一边有些担忧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周泽楷一眼。

“嗯，不会有什么的，他现在正焦头烂额在，顾不上管我。”周泽楷坐在后座，腿上摆着个应急药箱，正对着箱盖上的镜子往自己脸上抹膏药。何启的那两个耳光实打实的，青年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虽然抹了消肿的药，但是今天恐怕是不可能完全消下去了。这回警局被人看见了要怎么解释，周泽楷有点发愁，他扒着前座的靠背，探头问道，“江，有口罩吗？”

江波涛腾出只手从副驾驶前的车舱里翻出一包口罩——干他们这行的，伪装是家常便饭——扔到后座，周泽楷拆开来抽了一只带上，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宽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眼睛以下的所有部分，也看不出脸上的肿痕。周泽楷满意地点了点头，弯了弯眼睛，镜子里的青年也在笑，眼里烁烁生光，满是期冀与欢喜。

怎么能不期冀与欢喜呢，他即将迎来自己的新生，有了追逐自己所爱的底气。

车停在了路边，江波涛摘了挡拔了钥匙，发动机熄火发出排气声，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然而此时的周泽楷已经自以为拿到了去往美好未来的通行证，被过度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对一切不合理的存在与不详的预兆视而不见，殊不知他捏着的不过是一纸幻影，而看起来去往光明的坦途只是狡猾的猎手铺设的陷阱。

 

 

众多低矮的平房安静地站在飞扬着尘土的街边，道路的繁华没有给它们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反而对比之下让旧时光的印记更加鲜明，也更显落魄。

大多数店铺的卷闸门都紧紧闭合着，鲜有开着的几家也无人光顾，周泽楷和江波涛走去的那排平房亦是如此，唯二开着门的一家是个小卖部，成箱的牛奶和烟花爆竹堆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攒了不少灰尘；另一家是个裁缝店，也就几平米大小，从门口可见里面三面墙上都悬挂着各色早已退出了社会台面的布匹，环绕之下放着一台老式缝纫机，一个老头坐在缝纫机边上的马扎上，听着手边收音机里的戏剧，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两人走进去，脚步声惊醒了老儿，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混沌的眼球似乎花了很久来从记忆里提取相关的信息，然后他有些惊慌地张了张豁了牙的嘴，想要站起来，江波涛摆了摆手，示意他无事，左右看了看才掀起一帘布匹，让周泽楷钻进后方，复自己也弯腰跟了进去。

他们是来拿枪的。

何启要求周泽楷在离开奈何前完成一个“销子”的任务，所谓销子，就是黑道上杀死冤家对头的说法，一般对象都是对面帮派的头儿或者堂主，跟暗杀不同的是，销子有很大的复仇意味在里面，杀手会在杀掉对方前挑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好让人死的明白。

周泽楷不是第一次接这样的任务，先前为奈何做的或者接的单子不乏有销子之说，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百分百保证能够完成。对于这“最后一单”，他怀着迫切而期待的心情，巴不能当场就能做完好跟奈何撇个干净，大当家似乎也不刻意为难，告诉他今晚就安排行动，让他先去据点取枪支。

布匹遮掩后的空间也无甚特色，不过是分割开的另半间屋子，摆着灶台和一张桌子，潮湿油腻，一扇门通向后头的院子，种着些上海青，给霜打的一片雪白，右侧是个厢房，江波涛先推门进去，犹豫了一下对周泽楷说：“我就在等你吧。”

周泽楷点点头，进了屋子。

室内环境的风格陡然改变，虽然是个厢房，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对门的墙壁上有扇铁门，周泽楷推开铁门，露出通向地下的一级级阶梯。

他无数次来过这里，有来领武器的，有来还武器的，有来交任务的，这里的地形环境闭着眼他也能走对。从阶梯上下来是一条长廊，跟防空洞似的全是灰白的水泥筑构，长廊边靠着一排柜子，上面标了号，一个男人正歪靠着柜子在抽烟，听到动静先是转了转身子，牵动着腰后的钥匙叮铃一片响。

“什么任务？”声音很苍老，走近能看出这人已经不年轻了，脸上有一道横贯的伤疤，几乎把脸分成了两半。

“不是。”长廊很长，周泽楷走过来用了不少时间。

“堂主！”男人似是被周泽楷的出现惊吓到了，手一抖烟直直掉在了地上，他赶紧踏灭了露出个紧张兮兮的笑来，“堂主今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周泽楷心情好，不介意多说几句，他看了看柜子对面的几扇紧闭的门，“有人在？”

“有有，有几个在睡着呢，刚做完任务回来，堂主你要需要，我去叫他们起来。”

“不用了，我来取东西，你歇着吧。”

周泽楷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后走廊能看到尽头了，尽头也是一扇门，不过这里是轮回道的堂主专用的，平日里周泽楷不回来，也就一直锁着。

青年摸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转身又将门锁上。屋里的空间不大，装修的如同寻常人家的客厅，摆着沙发、茶几和电视，淡黄色的墙纸给这个阴冷的地方增添了点生气。他走到墙边摆着的一个立柜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拎出个箱子放在茶几上，利落地输入密码，啪嗒一声响，箱盖弹开，露出里面的意大利伯莱塔92F型手枪来。

他去做卧底时只带了一把常用的狙击枪，这次的任务需要近身，狙击枪不适合，他只能回来重新取武器。

而且，周泽楷私心地想选用一把好枪，好配得上他这次告别式的任务所具有的非凡意义。

周泽楷把枪从枪套里取出来，刚准备查看弹夹，忽觉背后有微响，他本就是杀手，又为了进入警方而接受了多重训练，比起常人自是警觉异常。周泽楷猛地一矮头，向右一偏，就见一把利刃擦着他的发际直直刺了过去。

背后的偷袭者见一击不中，迅速调转匕刃横劈过来，速度之快让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在瞬息之间，然而周泽楷更快，他借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膝狠狠磕在了来人的手肘上，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匕首却依旧抓得很稳，在空中急转方向，又一次向周泽楷心口奔来，带着汹涌的杀意。

这一转身周泽楷倒是看清了这个一心想杀他的人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加厚连帽衫，牛仔裤运动鞋，同样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孔，只依稀在舞动的发丝间看见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周泽楷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又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杰希没想到周泽楷的近战能力居然这么强，几个回合下来，他竟已经隐隐感到了吃力。道上皆知枪王善用枪，虽无人说他近战有何不足，但是常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远战的人不会在近战的训练上耗费气力。可这番交手下来，王杰希心头发冷，他深觉自己这次冲动了，居然就这样单枪匹马闯了过来，身上仅带着一把匕首，而面前的青年格斗的身手怕是绝不输于他的枪法，他完全占不到好处。

正胡乱想着，周泽楷一只手摁上了他的肩膀，那劲道像是想要卸了他的胳膊，王杰希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借力拧身摆脱钳制，反手就要把匕首扎进周泽楷的手腕上，周泽楷见势不妙一个后仰，但还揪着王希杰的衣服，这下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滚作一团，偏偏还都带着口罩，本就的粗重的呼吸更是混乱起来，混着拳脚相加的闷响充斥一室。

王杰希腿伤痊愈不久，还没恢复十成的力道，更不适合久战，缠斗下来越发落在下风，他咬咬牙，在间隙里伸手去撕周泽楷脸上的口罩，下定了主意今天若是不能除掉枪王，也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再想办法逃出去告诉叶修。可周泽楷手也不慢，此刻他正压制着王杰希，一觉自己的口罩被他抓住，立刻也伸手去撕对方的，虽然打到现在他还是糊里糊涂的，但内心对王杰希的杀意已经做了多种猜测，这要是能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也就能让他在诸多猜测中挑一个最靠谱的来。

“嘶啦——”

两声响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露出的两张脸都布满湿汗和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潮红，两人的视线也几乎同时落到了对方脸上，皆是一愣。

然而下一刻，两个人都失声叫了出来。

“是你！”

“是你！”

一个异常惊讶，一个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