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禁止入内（31）
【禁止入内】（31）
周泽楷当然认得这张脸，缉毒行动里见过，警局办公室里的白板上见过，连身份都是官方盖过章的。他猜想过各种这要杀他的人的身份，可能是奈何大当家派来的，可能是轮回道想要取代他的，可能是他从前暗杀的人来复仇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这张脸，毕竟他跟中草堂毫无瓜葛，没仇没怨的，更犯不着让人家堂主亲自来杀他。
电光火石之间，周泽楷捕捉到了那缕可能性，像是从他面前掠过的风，无声无息的，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有些难以抑制地把这个可能性说了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是魔术师？！”
王杰希当然也认得这张脸，周泽楷这长相实在过度显眼，说成过目不忘一点也不夸张，他怎么会忘记那次行动里，就是面前这个人紧紧跟在叶修身后，而他出现在这里，身份自是不言自明。
枪王打入了白道，这何止是打入了白道，这是直接打到了叶修身边，他要是想下手，以叶修不惮猜忌身边人的性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上次是重伤，那今晚……
暗杀不成反到被认出了身份，王杰希简直心都要凉了，可这温度降到了谷底，触到了他隐藏多年名为叶修的逆鳞，便在瞬间又被抛掷到了最高空，他眼里的杀意顷刻间全成了难以形容的彻骨恨意，燃起的熊熊烈焰仿佛要扑出来将周泽楷生吞活剥了！
周泽楷原先压在王杰希腿上的膝盖被一股几近骇人的力量给掀开了，随即就是直扑他面门的寒光，让他不得不后翻躲避，王杰希连一点喘气的空隙也不肯留，并步上来就是一刀，堪堪擦着周泽楷的侧脸过去，红肿未消的皮肤在这风声里都觉出了疼痛。
如果说王杰希一开始是想杀他，现在简直就是想把他撕成碎片，周泽楷清晰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就当做是自己把对方逼上绝路后的恼羞成怒与不得不除了。他心下大惊，一惊这人实在厉害，作为卧底能爬到这样的地位还不被人发现，二惊对方分明是认出他来了，这要是把消息捅给警方，自己在叶修面前的一切伪装岂不是全部报废。一时心里又急又乱，连着几下都差点就被王杰希得手了。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肯出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快打出花来了，却一时还是难分胜负，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堂主，你没事吧？”
是江波涛，看起来是周泽楷耽误了太久，他有些不放心，便下来看看。
王杰希一惊，本来对上周泽楷一人他便没有十分的把握，要是再加上其他人——这里哪个还不是杀手——他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稍稍一走神，周泽楷抓住空挡狠狠扣住了他的手腕，扭了他的胳膊往茶几边缘一磕，匕首咣当一声从指间掉了下来，他无法控制地痛呼了一声，挥拳就给了周泽楷一下，后者没闪过，下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却仍不撒手，压着王杰希倒在地砖上，咚地一下在屋子里响亮异常。
江波涛在外一听这动静就慌了神，一手开始拧动把手拼命推门，一手开始找身上的备用钥匙，“堂主？堂主！怎么了！你开门！”
周泽楷勉强摁住王杰希挣扎的身子，把人反扣在地面上别住了双手，稍微匀了口气，抬头冲外头喊了声，“没事，别进来！”
王杰希狠命挣动，可他毕竟准备不足，又碰上周泽楷这么个狠角色，到底没能挣开，侧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汗水滴下在地上蹭出一片片水渍，他心道自己这下是栽了，几分懊丧几分不甘。王杰希有些疲惫地停止了挣扎，整个人放松下来，大口喘了几声，再开口时却带了几分央求的意味，夹在喘息里有点摇摆不定，像是单脚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风一吹就会掉下去似的。
“把我交上去，枪王，这足够你立功了，请你……不要对叶修动手。”
周泽楷一愣，看向青年黑发凌乱的侧脸和被汗水湿濡的眼角——看上去跟哭了一样，心里翻腾起万千纷繁的情绪。
这个人竟然如此护着叶修。
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情愫，周泽楷几乎不用去仔细分辨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像自己一样，像喻文州一样，却来自一个他从未在叶修的故事里听说过的人。
周泽楷心头泛出了点惺惺相惜的苦涩。
可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会对叶修动手？
他还来不及细想，外头又陆续传来了更多人声，估计是刚才动静太大把其他屋里的人给吵醒了，这会儿都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江波涛则还在包里翻找钥匙，刚才那动静能叫没事？没事才见鬼了，周泽楷最近瞒他的事情太多，他现在正处于思想极度紧绷的状态，一点差错也容不得了。
这要是一进来，一堆轮回道的人就都见到了王杰希，道上风声传得快，谁知道会刮到哪儿去，要是让当家的知道有这么回事，顺着猜也能猜到王杰希的身份。
“你是从密道进来的吗？”周泽楷突然问道。
“……是”王杰希愣了下，不明白周泽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做了回答。
“快，从那出去，”周泽楷松了手，侧身把掉落的匕首扔给他，“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钥匙被翻了出来，金属碰撞的脆响隔着门板传过来，不消片刻外面的人就能进来。
王杰希翻身坐起来，接过匕首，有点不解地看着面前胸膛还起伏不定的青年，愣愣地没动，心里更是万分困惑，周泽楷这意思是要放他走了？可是为什么？
“快啊。”周泽楷见他不动，着急地推了他一把，自己则赶紧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
王杰希咬咬牙，虽然还是稀里糊涂的，但是他也清楚现在的这个状况，再留在这，周泽楷翻不翻脸且不说，外头的人一起进来，他想跑都跑不了。
他起身疾步走到正对门的墙壁边，墙上挂着一幅巨幅油画充当沙发后的背景墙，大量的橘色和蓝色笔刷构成颇带玄幻色彩的天空，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在天边伫立着一座红色屋顶的小风磨，色彩对比十分强烈，王杰希伸手去按画框上一处不明显的凸钮，油画缓缓抬升起来露出一个约一米高的黝黑的洞口，他刚要进去，周泽楷却又快步上来拉住了他。
青年用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的身份，我不会说的，我也不会伤害叶修……请你，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他。”
王杰希讶异，用仍然带着强烈疑惑和不信任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周泽楷，没吭声，矮身钻了进去。
油画移回了原处，而就在复位的那一声咔嚓声响起时，厚实的防弹门也被嘭地推开了，江波涛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孔出现在门口，后面伸着四五个好奇的脑袋。
周泽楷咳嗽了一声，背过脸去，故作镇定道，“没什么事，你们进来干嘛。”
江波涛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遣散了后面看热闹的杀手们，自己进屋合上了门。
“小周，”他皱眉，环视了一眼屋子，虽说没什么东西，毕竟还是有些日常用品和摆设放在外头，刚经那一番打斗都翻躺在地上，一片狼藉，“怎么回事？是不是底下的谁动了杀你的心思？”
周泽楷眨眨眼，他知道江波涛怕是误会成下面的杀手来暗杀了，所以才急成这样，但他也不好解释，毕竟卧底这件事过于敏感，他打定主意，这魔术师的身份就这样烂在自己心里吧，过了今夜自己就离开了奈何，以后道上的事情再与他无关。
“江，没事了，”周泽楷拾起被打落在一边的手枪，从箱子里取了弹夹装上，打开保险栓，插进了自己的后腰，“我们走吧。”
江波涛见他不愿意多说，当是自己说中了，也就没再追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两人先后离开了屋子。
时针转过九点，一队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叶修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摁着隐隐约约又想造反的胃部，勾着头在腿边下面的抽屉里乱翻，各种纸张、用完的中性笔壳、随手扔进去的杂物混在一起被拨得哗啦啦直响，他有点无奈地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个白色的小药瓶，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把胃药混在垃圾里给倒了。
嘶，直起身来的那一瞬间感觉胃里跟装了个青蛙似的直跳，疼的他不由抽了口气。
今天本来该周泽楷值夜班，可青年下午带了个大口罩回来，死都不肯摘，闷声闷气地问他能不能请个假，说是牙疼肿了半边脸。
叶修心疼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当即准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转头自己来顶了班，谁知道这才刚开始就觉得胃痛，他本想吃个药就好了，总比把已经回去的其他人再折腾起来要强，可现在连药都找不到。
叶修弓着腰伏在桌上，想缓缓劲看能不能好点，他的脸侧压着刚开始写的行动方案，看着鼻尖处格外放大的印刷体，心思又飘到了下一步的行动上。
等王杰希把三生门的据点信息一送到，他想，就立刻安排打击行动，非要端它个措手不及。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叶修腾了只手接起来，斜挂在侧脸上，无精打采地喂了一声。
黄少天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响了起来，“喂喂，咦，老叶！正好是你！我们刚接到报案，花园街有人目睹了一起儿童拐骗，嫌疑人带着小孩往街心公园跑去了，刚调了附近的监控，拍到了那人的正脸，数据库一对比，是上次人口拐卖案里面逃掉的一个！这家伙背后是奈何！”
“你说什么？！”叶修一个激灵直起身子，也顾不上胃痛了，“位置在哪？我马上带人过去！”
黄少天报了个坐标，“我在西城这边巡逻，正往那里去，你从局里走过去应该比我还快点。”
叶修应了声，一边套外套一边用手机打方锐的电话，对方带着朦胧睡意的鼻音一响起来，他就嚷嚷道，“快起来有行动，把大家都叫上，”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叫小周了，他不舒服。”
如果真有上帝，这夜他大概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绑缚于命运的人们上演着可以用荒唐来形容的闹剧。
叶修匆匆奔出警局，和从宿舍赶来的方锐包子取了车去往报案的地方，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房间架子上的传呼机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如果他接下了这个信号，就能从一连串敲击声中获得一句话：枪王是你身边的新人。
王杰希叹了口气，他坐在小院的躺椅上，望着无星的夜空，神思已飞往天外，手边的收音机里传出一首悠悠的老旧的歌谣来。他不知道周泽楷究竟是何用意，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对进入奈何的卧底而言，暴露即是死亡，但是不管现在走到了哪一步，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局面，倘若他终是一死，那么在那之前，他要尽最大力气去传出更多的消息。
周泽楷环视了一下这个十字路口，隐在了其中一条小路上的自动售卖机后面，他取下了一直带着的口罩，长出了一口气。幸好今天下午请假时叶修没有任何疑虑，看起来还得感谢这两巴掌，让他找了个不错的理由。闭了园后的公园很安静，黑暗与婆娑的树影让这里成为天然的狩猎场，他只需要等着猎狗把猎物引过来，这将是他最后的晚餐。
谁会走上什么样的路，也许就在这夜色散尽后，揭露在下一个晨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