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禁止入内（24）
【禁止入内】（24）
唐柔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别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快步走进去，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才喘了喘。
深夜的风夹杂着露水的湿意吹了进来，让原先里面如同仙境般缭绕的烟雾散去了些，显露出了桌前昏黄的灯光和笼罩其间的明灭红点。
这到底是抽了多少烟？唐柔无奈地摇了摇头，穿过薄烟，向光源走去。
男人的身形走近了才看得清楚，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夹着烟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在翻看着什么纸质文件，电脑屏幕上打开着一副建筑平面结构图，标着不同颜色的线路，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甚至有两个掉到了外面。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文件上，对唐柔的靠近毫无察觉。
“叶队，”唐柔叫了声，看叶修没有反应，又提了提声音，“叶队。”
叶修仿佛是从异世界拉回了神思，有点茫然地抬起了头，视线在烟气里游移了会才定到了唐柔身上。
“哦，小唐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今天我值班，叶队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我这儿还有点小事，再一会儿就弄完了，小唐你不来也行，有什么事我在这儿。”
唐柔没再说话，知道叶修这是在敷衍，每天晚上值班的人差不多都能得到一句“一会儿就弄完”的答复，事实上叶修根本就不会回宿舍。她转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叶修桌上，半真半假地说，“这是我工作，叶队别抢我饭碗呀。”
叶修笑笑，“谢谢，今年得吵吵冯局，让他多发点奖金。”
唐柔也笑了笑，没接话，去自己桌前坐了打开了电脑，等待开机时忍不住又扭头道，“少抽点烟。”
男人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唐柔从侧面看他好像又削瘦了一圈，不知道几天没打理自己了，衣服在椅子里揉得皱巴巴的，下巴上一片胡茬。不同于以前熬几个通宵表现在脸上的疲惫，现在的叶修疲惫是写在眼睛里的，那是从心里蔓延上来然后显露在眼里的深刻疲惫，隐藏在晶状体和纵横交错的血丝下表达着内心深处的脆弱。
这样的叶修让她不由觉得有些陌生。
叶修有心事，这在队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伴随着他的心事一同到来的是喻文州的杳无音讯。
起先大家没太注意，本来就在下一次行动的筹备阶段，队里还少了个在住院的周泽楷，分到各人身上的任务量就更大了些，都忙得晕头转向的，叶修的消沉混杂他埋头工作时不问天不问地的作风里，一时未被察觉。差不多过了四五天，方锐悄悄摸到魏琛面前，小声问道，“怎么感觉很久没见叶队跟喻哥联系了？”魏琛一愣，想了想还真是，也咬耳朵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好像什么早安晚安也没有了，而且你不觉得老叶这几天话特别少，烟也抽的凶吗？”两人一交流，按刑侦人员的直觉和手段剥茧抽丝，立马看出来叶修跟喻文州之间出了问题，而他俩这一知道，不一会儿除了包子整个队里的人都知道了。
“是不是叶队跟喻哥吵架了？”乔一帆小心翼翼地说，一队难得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食堂的一张桌子上，惹得其他部门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太像，我觉得按喻哥的性子，不像是会跟叶队吵架的人。”唐柔摇了摇头。
安文逸咽下口中的饭，扶了扶眼镜才开口道，“叶队五天前上内部系统查了喻哥的机票订单记录。”
“上系统查？”方锐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喻哥去哪了？他不能直接问吗？”
“不知道，我只看到了查询记录，没有去看他的查询结果。”安文逸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又补充道，“我认为是喻哥在叶队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买机票的，而且双方没有联系，所以才会有上系统查的必要。”
一桌子人都点了点头，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让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忍不住悄声问面前正排到的小伙子，“一队出什么事了？”
“小年轻嘛闹别扭多正常，”魏琛倒是看得开，“没准再过几天就好了。”
莫凡默默扒拉碗里的饭，板着脸光听着，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话说黄少也看出来了，今天早上碰见还问我叶队是怎么了，”方锐叹了口气，“你说会不会局里很快都要知道了。”
“不会啦，那小子有分寸，平时里话多了点，但这种事他不会多说的。”
叶修对着手机发了会呆，光标在输入框里跳动，却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屏幕上早上发出去的消息依然显示着未读的字样，而上一条、上上一条，或者说是自那晚起的每一条消息，显示的都是未读，但是下一条消息依然固执地跳上来，将对话框的滚动条一点点变短。
从一开始的你在哪儿、你去哪儿了，到后来的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再到最后的那条，短短几字在莹白的屏幕上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摇欲坠。
“文州，我很想你。”
叶修黯然地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自己都未察觉又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长叹。
那天他跑过半个市区最终到达喻文州的公寓时，喻文州已经离开了，只用他出差时的行李箱简单地带了一些证件和洗换衣物，其他的什么都没动，一切都是主人上班去尚未归来的样子，只是这深夜里却没有了往日灯光的温度。
黑暗里叶修瘫坐在客厅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喻文州的电话，直到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后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修没想过自己有不能承受的事情，在决定做警察时他就做过很多心理准备，特别是接手奈落计划时，更是边边角角想了个通彻，像什么暗杀、恐吓，他都想过，甚至对于死亡他也无甚恐惧，但是叶修发现他承受不了失去喻文州，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还有他所无法忍耐的彻骨寒冷。
“还是没有回你吗？”苏沐橙从背后过来，把从食堂打包的盒饭递给叶修，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去食堂了，她就随便拉了把椅子在一边坐下。两人实在太熟悉彼此，苏沐橙次日一早就发现了叶修的异样，询问缘由时，叶修也没有瞒她，把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嗯，”叶修没什么精神地接过盒饭，拿起筷子，顿了一下又放下了，“我不太饿，过会儿再吃吧。”
“哎哎不行，”苏沐橙连忙摁住他要合上饭盒的手，“你就是心情不好没有胃口，不是不饿。吃点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别把自己先拖垮了。”
叶修兴致缺缺地把饭盒再次打开了，连着菜挑了一筷子米饭送到口中，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苏沐橙把脑袋搁在椅子后背上，歪着头看叶修，“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你这幅样子。”
叶修苦笑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叶修低垂下眼，“等这阵子过去吧，文州需要自己的空间，而且这边奈何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后面恐怕还有重头戏。他离开这里，也许是件好事。”
苏沐橙点点头，奈何打喻文州主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叶修私下花了不少功夫来保证他的个人安全，“那我去安排让各个点上的外勤撤退？”
“好，麻烦你了，”叶修摸了摸苏沐橙的脑袋，眼睛越过她看向窗外，声音渺渺，“等料理了奈何，我就去找他。”
“那周泽楷呢？你想怎么做？告诉他事实？”苏沐橙站起身，冷不丁又问道，“其实你对他，也是有那么点好感的吧？”
叶修沉默地又吃了两口，半晌才说，“就那样吧，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他没做错什么，我又总不能一错再错。”
周泽楷在叶修房间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他回队里的时候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被方锐神神秘秘地扯到了一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叶修面前提关于喻文州的任何事情，他这才知道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周泽楷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尽管叶修尽力保证着正常的样子，他也很快察觉到了叶修的低落，这让周泽楷觉得很难过，可是他无法否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难以压制加快的心跳和内心的一丝窃喜。
喻文州离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有机会，有陪在叶修身边的机会？纵使他万般告诫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贪婪让他忍不住再向前多走一步，人心向暖，久寒趋阳，他怎能不渴望呢？他如何能放下这样的贪慕呢？
“进来。”
周泽楷小心地推开门，清晨的阳光带来新的一天城市生活的气息，传来远方的鸣笛声、叫卖声和谈笑声，嘈杂，平凡，却又美好。男人坐在桌前看文件——昨晚值班的方锐果断在叶修出门的一小会从里面锁了办公室的门，把后者硬生生逼回了宿舍，细小的尘埃飞扬在阳光里，将叶修整个笼罩其中，勾勒出金黄色的轻盈而柔和的轮廓，窗外的白杨树不曾因寒冷而枯败，依旧绿意盎然，有一片叶子甚至挨到了窗户玻璃上。被褥软耷耷地挤在床的一角，跟发酵过度的面团一样不成形状，床上空出来的大部分铺满了文件夹、照片和纸张，其间还散落着几支记号笔和一盒打开的长尾夹。
叶修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看到进来的是周泽楷，叶修的眼神稍稍躲闪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恢复成了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早啊小周，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已经不碍事了，谢谢前辈关心。”周泽楷低着头，还微微鞠了个躬。
两人都各怀心思，但都竭尽全力不肯表露出来。
“那就好，还要多注意休息。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慢慢拿出了刻意往后掩了掩的左手，手里的塑料袋内还浮着一层因温差而起的白雾，他小声道，“前辈可能不会去吃早餐，所以……”
叶修沉默了，没说话也没动，周泽楷也不动，就静静地站在那半伸着手，眼里有固执有恳求。
而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声线偏高的清脆男声一路门外传到门里，“咦，老叶，你怎么不关门？”
黄少天大大咧咧地踏进来，看见屋内的情况不由站住了，三人皆是尴尬地楞了一下。“少天你怎么来了？”叶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周泽楷手里接过袋子，抬头道，“谢谢小周，以后我自己去吃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嗯。”周泽楷嘴角扬起来，盛住了一缕阳光，倒影在他粼粼的眼眸里。
“呃，周泽楷你也在啊哈哈，那个伤好了吗？给老叶送早饭？”黄少天似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发，“那啥，听说老叶你最近很拼啊，废寝忘食什么的，我也带了份过来……”
原先屋里的两个人才注意到黄少天手里也拎着个袋子，周泽楷垂下眼，叶修表情都僵了一瞬，咧了咧嘴道，“我生活习惯有那么糟糕吗？一个两个都生怕我饿死了……”
“哈哈可不是嘛，你那一塌糊涂的作息规律全局里谁不知道啊，”黄少天笑起来，青年今天没穿警服，一身休闲装看起来更是活力十足，“那既然小周给你带过了我就去找魏老大了，他常跟我嚷嚷说食堂的包子不好吃呢，这正好有流沙包，给他换换口。”
“哎好嘞，谢谢少天啊。”叶修朝黄少天扬扬筷子以示感谢。
“跟我客气啥。”黄少天转身走出去，扒着门边冲叶修眨了眨眼，“走啦。”
“那前辈我也走了。”周泽楷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一句。
“嗯嗯快去吧，”叶修叼着早点，视线一直停留在文件上，待周泽楷拉开了门才又偏过头补充一句，“谢谢你了小周。”
周泽楷转过头，叶修在阳光里对他微笑。启世的荣光从远古倾泻而下，精灵端起盛着朝露的鸢尾花，海面翻涌细浪，爱神自泡沫中睁开双眼。
于周泽楷而言，这世界曾为爱而生，这世界将为爱而亡。
黄少天从魏琛宿舍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几米之外叶修的宿舍门。
别人都说自己是出色的机会主义者，时机选的准确，出手也不会犹疑。
可是有时候机会抓得再准也会不敌一些事实上的距离呢，比如一队都住在五层，而二队住在四层。
黄少天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然后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