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禁止入内（12）
【禁止入内】（12）
江波涛急的已经动了去警局找人的心思时，周泽楷终于出现了，还是个周五的晚上，距上一次码头的事情发生后整整过去了一周。
这次是周泽楷自己找来江波涛的公寓的，后者正整理衣服准备出门去找奈何的大当家。见到周泽楷的样子江波涛大吃一惊，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打中的不是叶修根本就是周泽楷，所以现在才是这样一副憔悴的模样。
计划是从叶修冲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完全偏离的，像是脱了轨的列车，跑偏了却拉都拉不回来。瞄准镜里出现了别人的那一刻江波涛脑子就炸了，可是扳机已经扣了下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挡下了那一枪，然后拖走了周泽楷，更要命的是在来人侧过身子时他认了出来，那是叶修，曾经多次出现在奈何清除名录上的人。江波涛在心里苦笑，小周啊小周，你不是说叶修不相信你吗，这哪里有一点不相信的样子，怕是相信到连命都不要了吧。
除了心里哭笑不得，江波涛还是在搅成一团的细枝末节里觉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当时他还尚不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有时他会憎恶自己的敏感，像是预言一样，那些不好的不期盼发生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念头的滋生然后呈现出不可遏制的疯长。
正如在他听到了周泽楷撕裂心肺的痛呼声时，江波涛心里的那个莫名涌现出的念头是，周泽楷完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再做逗留已经没有意义了，警方的人得了消息无心恋战，江波涛便也发出撤离的信号，奈何的人且战且退，带着几个受了伤的很快都撤出了码头，连一开始被叶修逮着的那个小子也被人割断了手铐带走了。
戏剧的结局扑朔迷离，演员退了场，只留灯光孤独地亮着。
“小周，现在是什么情况？叶修……怎么样了？你……”，他迟疑了一下，“你还被怀疑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青年倚靠着墙站着，眼色沉沉，暮光在其间消融，是陨落了的星火，翻卷起困惑与茫然，过了许久才有声响。
“他刚醒。”
然后周泽楷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声音很低很低地说，“江，好疼，这里疼。”
“我有点怕，我怕他知道我是谁，又怕他不知道我是谁。”
英俊的青年苦恼地捂住自己的脸，疲惫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
“江，我不想再伤害他。”
喻文州见证了叶修的苏醒，那是在他来ICU的第四天，星期四，叶修中弹昏迷的第六天。
先是睫羽微微颤动，然后大量的呼吸扑出的热气在氧气罩上盖了一层白雾，喻文州有些紧张地凑上前来，还紧紧地握着叶修的手，不敢错过一点点叶修的动静。他向事务所请了长假，这些天一直待在医院里，ICU病房没有陪护区，他只能早上待在叶修床边，晚上便在楼下的普通病房里凑合几个小时，漫漫的长夜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盯着叶修的睡颜出神。
睡美人儿，你究竟还在等着谁，你的王子就在你的身边。倘若我给你一个吻，你愿不愿意醒来？我已备好装饰着月桂花的车马，去往城堡的路上都铺上了鲜花，戒指上铭刻着我对你的承诺，盒子里装好了将为你亲手带上的面纱。
他眼里视若珍宝的人还没睁开眼，手上却感到了柔柔的力道——叶修握了握他的手，虽然只是轻轻地一下，却在宣告着生命力已经重新回归了这具躯壳。“叶修？叶修？”喻文州极力压住嗓音里的颤抖，以一贯的温和柔声呼唤，叶修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虽然在氧气罩的遮掩下看得不真切，但落在喻文州眼里却不啻于高倍慢放镜头播出来的画面，然后那双眼终于睁开了，慢慢地，带着几分渴睡的人被迫叫醒后的困倦与无奈，准确地朝向了床边人所在的方向，喻文州在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和屋顶上柔和的吸顶灯，他那颗在空中飘荡了许久的心终是落到了地上，然后直接掉进了叶修的眼眸里。
叶修在对他笑，笑意都是通过这个眼神和喻文州对他的了解来构建的，与别人看来可能只是一个颇有些失神的凝视。
喻文州心头一酸，但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冷静，按下了墙壁上的呼叫铃。叶修眼珠跟着他的动作转，笑意更甚，想必是喻文州眼里的惶急和一时难以控制完美的面部肌肉充分暴露了他的心境，要不是那个氧气罩和呼吸机暂时限制了叶修说话的能力，喻文州都能想到他可能已经说出的话了——“怎么了这是，还怕哥醒不来啊。”
怕，怕死了，喻文州在心里答。
他到底还是在医生和其他人到来之前小小地表达了下自己的心情，喻文州俯下身子将头埋在叶修耳边的枕上，他什么也没说，而叶修什么都明白，小指不老实地勾了勾喻文州的手心，喻文州不肯抬头，耳边听着氧气面罩下有点粗重的呼吸声，微微湿了眼眶。
叶修弯弯眼，小猫挠人似的一直把喻文州挠起来才罢了休，然后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拿拿眼神玩石头剪刀布，叶修丢个石头，喻文州出个布，然后叶修再出个剪刀，两人都对现下的境遇闭口不提，要不是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周遭涌动的不过都是小情人间的甜软气息。叶修放大招抛了个捆仙绳，直到医生进来开始动手查看，他的视线还牢牢拴在喻文州身上，看着他走出去，然后被隔离帘挡在了外面。
普通人的生活永远起不了什么惊澜，每一天的Y市看起来都与前一天没有什么差异，每个人都走在既定又充满未知的道路上，从前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
风吹过了竹叶薄削的边缘，发出轻微的铮鸣声，晃动着搅碎了今日的阳光。
王杰希终于能够下床了，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行动只能借助轮椅，他让小六把他推到院子里，在小石桌上摆了一壶西湖龙井，端了个青花小瓷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着小六跟他汇报最近的事情，光影交错下青年的身型显出了几分单薄。
“叶修？重伤了？！”晴空惊雷，王杰希手抖了抖，茶水泼洒出来些，打在搭在他腿上的毛呢毯上，印出深色的水渍，但他终究还是在排山倒海的昏聩里捞上来了自己的理智，补救似的又说了一句，“可惜了，这是谁做的？”
小六当那句可惜是王杰希为了感叹自己不能亲自报仇，而且一时气到手抖，便更是心里来劲，凭着自己听来的只言片语编成了一套说书也不能再详尽的故事，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枪王的功勋。这转了不知多少人之口的话当然早没了真实性，将码头之事完全描述成了周泽楷设计让叶修挨了这一枪，末了还免不了添一句要是枪王亲自开的枪这叶修铁定就干掉了，听起来倒与王杰希那句可惜遥相呼应。其实这话也不算完全是假，毕竟刨去了修饰渲染和细枝末节，“枪王致使叶修重伤”这句主干一点问题都没有。王杰希听得眼里愈发晦暗，他垂着眼看杯中浮沉的茶叶，心下不知又有多少计量。
枪王得除。
不管是为了整个大局，还是为了叶修。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的周泽楷此时正依靠在ICU的门口，踌躇不安地望着里面的人，医生刚做过检查，摘掉了叶修的氧气罩和各种防菌设备，对进门探视做出了解封，徘徊在门外这么多天的一众人都急着挤了进来，独留个周泽楷在门口。自从叶修受伤后他就没有再靠近过他，些许是因为内心的挣扎，些许是因为喻文州的寸步不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这半个月的遥望里他还是挣出了自己的一些思绪，比如他对叶修的绮念以及他对开始面对这所谓的真正的生活的无措而慌张。
叶修刚能出声没几天，还处在被勒令不许多说话的恢复期，脸色不怎样，精神倒还不错，笑着眼神溜了一圈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老大！——”包子先声夺人，“你吓死我们了！”
“老叶，你有点乱来了。”魏琛皱眉。
“叶队，你没事就好，好好休养，别担心，队里还有我们。”方锐拍胸脯。
喻文州笑笑，把床铺稍微又调高了一点点，好让叶修不用微仰着头。
“前辈。”乔一帆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心里有好多想要宽慰和倾诉的话，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天也只叫了个称呼。
安文逸和唐柔没能挤到第一线来，隔着人跟叶修问了个好，莫凡站墙边没吱声。
“抱歉，”叶修说话声音还不大，周泽楷站门口也就勉强能听清，“让大家担心了，是我不好。”
“没有没有，老大世界第一好！”包子立马表态。
叶修不由得笑了起来，牵动肺叶还是带来些疼痛，但是心里的暖意却消融了这点痛觉，他柔柔地看着床边站着的一圈人，都是他全心全意信任和爱护的人，是他一手拉起来的队伍里的伙伴，而他又何曾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与关怀呢，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是没有共同父母的家人，是彼此的依护与仰赖。
周泽楷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眼前的人统统都消失，他想走到叶修的身边，陪伴他，拥抱他，向他认错道歉，向他坦白一切，可是他更想扒开地缝钻进地底下，愧疚，懊恼，心疼，这些情绪像是汹涌的潮水，这些天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神经，他第一次这么痛恨和抵触自己作为杀手的身份，不能见光的活计，行走在黑暗世界里的鬼魅，就算他开始有了眷念的人，那人却是集火与光于一身，是审判他的玛特之羽，是摧毁他的达摩利刃。
周泽楷胡思乱想着，内心在进与不进中挣扎。
然后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小周，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