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禁止入内】番外(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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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叶】Mariage D'Amour(上)

 

 

天已经亮了,太阳却还没有出来,海被街巷边不算太高的建筑挡住无法看见,但是粼粼的波光却仿佛可以通过天空的反射映到人的眼睛里,连同那澄澈如洗的碧蓝和海平线上如同新绽蔷薇的粉,从那乌黑细小的瞳仁里钻进去,在心头涤荡起一股近乎崇敬和爱意的浪潮来。

叶修趴在阳台上,半眯着眼睛,视线越过大大小小的尖顶圆穹,有点呆呆地看着天边云蒸霞蔚的绚烂光景。

他只穿着一件洁白的浴袍,腰带系的松松的,领口敞着,把白皙却不怎么光洁的胸膛坦露在带着些咸涩味道的晨风里。由于刚洗过澡,身子是火热的,跟微凉的空气有些格格不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把肩膀和后颈周围的浴袍氤出一块块灰色的湿痕,叶修也不甚在意,或者说他根本无暇惶顾,叫那些个穷凶极恶之人都闻风丧胆的叶队长此刻正挂着一副懵懂又茫然的神情,看起来像个不知人事的孩童,可偏偏眉目间又有一丁点焦虑,挤在三条细小平浅的额纹里,无处可藏。顺着那份焦虑摸下去,到那双眼睛,却又倏然转成了一片光风霁月般的平静坦荡,在他的目不转睛中沉淀出近似落叶归根的安然恬静来。

阳台是复古欧洲宫廷的风格,面积很吝啬,弧度却极为优美,像是一弯被利刃均匀剖开的满月,又像是那一夜小美人鱼寻到岸边的那一湾浅滩,到处都充斥着梦幻与美好的色彩。

有哗哗水声从他身后的房间里传出来,若是他回头一瞥,便能从半阖的木门间捕获到浴室里的暖黄色灯光投射在磨砂玻璃上的修长剪影,若是再把视线往下移点,便能看见那有点凌乱的被褥上整齐铺陈着的两套礼服,用透明防尘套套着,两束新鲜的胸花在最上层娇艳欲滴。

叶修忍不住把搭在扶栏上的胳膊抽下来,在腰间摩挲了一圈,接着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在没口袋的浴袍里摸到一包烟的。

我大概是有点紧张,他想,随即又恶狠狠地谴责自己:没出息,紧张什么!

但是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叶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现在面对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茫然地盯着愈发明朗的天空看了半天,然后偷偷把脸埋在臂弯里笑了起来。

一只海鸥扑扇着翅膀掠过,落在不远处一个赭红色的风信子上,歪着脑袋看这个不怎么多见的黑色头发的男人。它的脑袋太小,眼神却又太好,所以一点儿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一会儿神情恍惚,又一会儿红了脸,还在不经意间噗嗤笑了出来。

人类真是深奥的动物,不懂,不懂。

叶修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房间里的水声已经停了,直到一个同样沾染着水汽的温热胸膛从后面靠上来,双手从他两边腰侧穿过搭在栏杆上,下巴则搁在了他的肩窝里,他才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直起了身子,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喻文州轻笑,他的笑声是绵软的,像是铁锅里烤化的麦芽糖,金黄闪亮,又热又黏,带着说不出的甜腻滋味。

“有点不真实,”叶修喃喃道,他偏过头用颧骨蹭了蹭喻文州的侧脸,用了个十分不肯定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梦游,“我们是要结婚了吗?”

 “是啊,”喻文州忍住笑,轻轻啄了啄他的耳垂,“我们要结婚了。”

叶修沉默了片刻,微微后仰,整个儿靠在了喻文州的怀里,沐浴后残留在躯体上的水滴仿佛是升级版的强力胶水,把两个人粘得紧紧的,到最后连心跳都跳出了一样的节奏。喻文州勾起唇角,所有的温柔与眷念情愫把他的心灌得满满当当,让不曾拙言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唯有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吻得更深。

太阳终于缓缓爬了上来,以劈开鸿蒙的劲头射穿薄云浅雾,却又在阳台前收住了攻坚破虏之势,变得温柔浪漫起来,给那一方窄小天地里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

眼尖无脑的海鸥觉得被秀了一脸,目不忍视,果断拍拍翅膀飞走了。

 

 

叶修和喻文州把婚礼选在次年的四月末,他们同居一周年的纪念日上,早在四月中旬两人就收拾了行李飞到欧洲,提前开始了蜜月旅行。

他们不是不想尽早把这事给办了,可惜没眼色的犯罪分子们不知打扰人喜事是要遭报应的,先是一个跨省的敲诈案闹出了人命,不得不移交到重案组,再是一个跨国的贩毒团伙,又折腾了好一阵子,一来一去就将近过了一年。叶修心里不爽,下手也格外狠了点,把一帮落了网的整的哭爹喊娘。好不容易挨到又一个四月,事情终于少了些,他得了空,便火速打报告要求请假结婚。

叶修的婚假比其他同是晚婚的人足足长了一倍,有一个月,这是因为叶队长义正言辞地跟冯局说,他要连婚假带产假一起休。

冯局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蹦出了“奉子成婚”四个大字,还没等他感叹民风不古,就发觉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随即勃然大怒:呸,两个男人,奉什么子成婚,要什么产假!

但他到底还是给叶修的假期批的长了点,大抵是因为作为外人都觉得这两人能走到修成正果这一步实在是艰辛,再就是叶修担着那么多那么大的功绩却不肯升职,依旧要兢兢业业地当千辛万苦的一队队长,岿然不动地做了市局的一尊纪法门神,所以也就权当做了一个另类的奖励。

叶队长结婚可是队里乃至局里的大事,出发前前前后后被围观了差不多一周,喻文州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公寓差点被踏破门槛,喝水的杯子不够用,不得以买了几提一次性纸杯。好在人民卫士都不拘小节,不要好茶好酒招待,沙发坐不下就坐地板,黄少天还当真抱来个一人高数米宽的大型水族箱,没有哪面墙能放下,最后放在了半开放的厨房和餐厅之间充当隔板,可怜的热带鱼儿们刚乔迁新居,就要无数次目睹自己的同类被煎蒸煮炸的残酷场景了。

韩文清和王杰希很传统地送来了红包,叶修都没收,跟两人分别喝了一杯酒,沉默地一饮而尽,再无多言。他们之间并非无情,只是遇上了对的人,却没有遇上对的时间,在当初那看不见终点的日子里,谈论生死都是惘然,更别说是儿女情长了,如今重见天日,烈酒却也已经蒸发成了寡淡的水,无甚埋怨不满,徒留遗憾清浅。

周泽楷亲手做的蛋糕叶修则收下了,青年眼底有泪,却还是强颜欢笑地道一声恭喜,叫叶修看着难受,只能给了他一个长久的拥抱。他在心里默立誓言,亲人之名怕已是难以实现,朋友之位却为你终生留存,不离不弃。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世事古难全,叶修毕竟只有一个,忧的人还是默默藏起了自己的心思,为这一对新人送上最为诚挚的祝福。

就在这样一片哄哄闹闹之中,叶修和喻文州于一个傍晚登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奔赴他们缔结一生的始端。

 

 

圣劳伦斯教堂今天没有完全对外开放,门口一位神职工作人员模样的大胡子微笑着拦住了旅行团的大批游客,指了指拱门下的神龛——那上面挂着一个由菖蒲编织成的小花环,旁边插着一面七色的彩虹旗,这说明有一对同性的恋人将在此举行婚礼。

宾客是随机组成的,大部分是路人,一部分是教会的信徒,还有一部分是好奇的散客——这是叶修的意思,他向来随性,不管是工作作风还是为人处世,包括自己的人生大事,都是依凭本心而来,不爱受那些古板的条条框框的拘束。所以他觉得八方都是客,没必要非得是亲友,家里教条的老家伙们不少,没准还得跟他现场翻脸,不如谁都不认识来的自在,再说了,婚姻终究是自己的事情,幸福与否适合与否,不是当事人自然无从置喙。况且他还是存了些私心的,想腾出些时间过过只有他和喻文州的二人世界。

除了不能有崽,喻文州就是世界第一好的人,叶修低头看青年清俊的脸,美滋滋地想。

喻文州可不知道叶修在想什么,他正在细心地把礼服最后检查一遍,然后把一朵红蔷薇制成的胸花插在叶修礼服的前袋上,正了正角度,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效果,又返回来重新正了下,终是调到了一个他满意的位置。

礼服是苏沐橙一手包办的,算作了她的新婚贺礼——都是颇为雅致的长款三件,叶修这身是黑底压暗红水纹,喻文州则是白底压深蓝烫金,胸花分别是蔷薇与鸢尾。一身装束本就格外有韵味,叫这两人穿上,直接成了从秀场里走出来的模特小哥哥。早上从酒店离开时,还有金发碧眼的妹子扑棱着上来求合影,喻文州笑着一一应允了,只是坚持要把叶修揽在怀里,占有欲十足,荷兰的姑娘见的多了,倒也见怪不怪,只是闹腾地把口哨吹上了天,暧昧的风糊了两人一脸,也吹进他们的心里,呼啦啦地在一刹那间怒放了一把心花。

叶修不由笑出声来。

“怎么了?”喻文州有点惊讶地抬起头,他也噙着笑,声音绵柔的像是藏了一辈子的陈酒,叫人听了便要醉过去。

“文州你好帅啊,我都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怎么办,”叶修顺过桌上的鸢尾,也仔细地别在喻文州的胸前,末了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又凑近他耳边:“真想就这样把你关起来,就让我一个人看。”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喻文州笑,他轻轻环住叶修,动作如同对待一只举世无双的稀有珍宝,处处是疼爱与珍惜,“准备好了吗?”

“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叶修这可不是玩笑,为了今天早上的婚礼,他昨夜可算是一宿未眠,只在天快亮时模模糊糊打了个盹,早起竟然也不觉得累,反而满是活力。

“我也第一次,我也紧张。”喻文州小声道。

侧屋的木门被敲响了,教堂的管事在门外轻声细语地用英文问道:“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把对方牢牢扣在掌心。手指交缠,在合拢时定下一生的约定,以后不管是风是雨,或雪或晴,总会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走。

 

 

悠扬的管风琴奏了起来,那是一首古老的荷兰情歌,有着蓝天下青草的芳香和云层间泼洒的阳光味道,芳心初动的人儿向心爱之人献上自己编就的曲子,跳起一支呼朋引伴的舞曲,只为能得爱人一眼眷顾。拉长的音符在偌大的穹顶下慢慢碰撞回荡,扑入耳膜,扎根心房,让人如痴如醉。

爱情不仅仅是爱情,它还关乎忠诚,关乎奉献,关乎生命,关乎永恒。

长椅上端然坐立的宾客们纷纷转过头,看向日光映照入的门口,那两个人的身影携手从红毯步入,从暗到明,亦然如同天国之门打开,神使降临于世。两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从两侧的柱子后跑出来,提着小小的藤条花篮,向半空中撒出玫瑰、郁金香与菖蒲的花瓣。

叶修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即便是曾经面对黑洞洞的枪管时,他也不曾有过如此剧烈的心跳,那比疾风骤雨多了一份温度,又比熔炉中的融金多了一份欢愉。

短短十几米的红毯,他走得很恍惚,两侧众人的视线他看不见,沉金色的宏伟大理石穹顶他看不见,连红毯终点那个小小的圣坛他也看不见,世间唯一的真实感聚集在他的左手上,温热,还能感觉到些许湿濡的汗水。

喻文州似乎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从容自如,他比平日里更用力三分地紧握着叶修,另一边垂下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神父站在巨大的圣十字架下,握着一个纯银的圣子像,看着两人抵达终点,又在圣坛上面对面站好,才慢吞吞地站到布告台前。

管风琴停了下来,教堂里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神父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双手交叉在胸前合眼静默了片刻,才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书,走到两人面前,宾客皆肃然,挺直了身子,将目光投向长身玉立的青年们。神父仔细打量着面前半分欣喜又半分赧然的两人,似是要究其真心,好半天老人缓慢而深沉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喻先生,你是否愿意让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伴侣,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或是富裕,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喻文州看着叶修浅笑,目光却灼热而直白,像是一道惊破静夜的春雷,细雨无声,万物惊蛰。

叶修突然就想起来,当初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场景,原本他都已经忘记了,现在却福至心灵,想了个通彻明了。

——叶修那时被魏琛的复职问题所困扰,想找个人聊聊,莫名就想到了喻文州,压根没想到后者会欣然同意。

两人约了时间,在一家粤菜馆吃的晚饭,叶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兀自苦笑,心想我对他说自己工作上的麻烦算怎么个回事,我们又不熟。于是只是埋头吃饭,并不作声。喻文州也不问什么,斯条慢理地解决盘中的食物,却夹了个刺猬形状的流沙包放在叶修盘里,然后对一脸惊讶的叶修笑着说:“如果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吃掉它,相信它不会是你的对手的,不要太为难自己。”

他的眼神温柔又真诚,灯光映在其中,像是漫天星河。

他可真好看,叶修有些迷离地想,觉得自己一团乱麻的内心突然就“噔”地腾出了一块空地,独独放进去了一个喻文州。

吃完饭,他们往回慢慢走,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令人放松的安静。叶修发现喻文州此人有着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舒服感,他总能恰到好处地体察到别人的感情,然后做出相应的举措,会活跃气氛却不会多说一句话,会关怀备至却又绝不逾越,分寸叫他拿捏成游标卡尺上的刻度,细微又准确。

但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答应自己出来吃一顿毫无意义的晚饭呢?这种关系不会太过私人了吗?还是说自己在他心里有着多少一点不同?

叶修好奇这其中的缘由,更多的是贪恋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他突然站住脚,对微微睁大眼睛的喻文州摊开了手,有些青涩与羞赧:“文州,别回去了,今晚……一起住吧,你愿意吗?”

——“我愿意。”喻文州轻轻地说,跟那时一样。

原来那种感觉叫做心跳怦然,原来有种开始叫做一见倾心。

神父点点头,继而转向叶修:“叶先生,你是否愿意让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伴侣,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或是富裕,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叶修也在深深地看着喻文州,眼里闪烁有光。

从时间上说不过是片刻,时钟的指针还没有挪动位置,喻文州却仿佛看见一幅快速闪现的铺展长卷,不仅仅有他们过去相识的两年里的点点滴滴,还有尚不可知的未来,却也带着幸福与温暖的相关字样冲他微笑。

叶修与他不是青梅竹马,感情基础也不算多深,论时间比不上苏沐秋,论交情比不上韩文清和王杰希,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情根深种,共赴一生之约。他见过叶修光芒四射的样子,一腔热血,赤子之心,敢爱敢恨,敢打敢拼;他也见过叶修不为人知的一面,淘气的、苦恼的、脆弱的、悲伤的。林林总总,都合成眼前一人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去爱,忍不住会心疼,忍不住想拥抱。

如果你要做别人的信仰和力量,我只希望能做你的臂膀,不管你要走上一个什么样的战场,都会有一个人永远等你、祝福你、支持你。

“我愿意。”叶修笑起来,眉眼里华彩流转,盈盈生辉。

喻文州只觉得喉咙一哽,世界蓦然变得安静了,只有那一句“我愿意”在耳边轰鸣作响,他不等神父再说话,突然一步上前,狠狠地贴上叶修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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