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禁止入内（27）
【禁止入内】（27）
叶修躲在垂直走廊的拐角，侧脸紧贴着墙壁，默数着从后方过来的脚步声，忽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胳膊捂住刚到他身侧的一名巡查黑衣人的嘴，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电击枪按到了他的脖子上，男子一声刚出口的轻微尖叫在半途哑了声，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叶修悄悄地把人拖进自己所在的廊道沿墙角放下，扭头向身后不远处的其他人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大厦的第21层，距离赌场的顶层还要再下去四层，而张新杰那边的赌局刚刚开始，一时半会儿肯定结束不了，时间看起来尚有余裕。叶修不打算把动静闹大，以免打草惊蛇，他们既然已经忍耐了这么久，就不在乎多花点时间让结局更加稳妥。
张新杰把手指摁在最后三张牌上，细长的眼睛低垂着，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悲喜，他对面的男人可就大不相同了，脸涨得通红，绷得紧到上面的褶子似乎都被抹平了，放在桌下的手把原本熨帖的西裤几乎攥成了一张废纸。他面前还摆着七张牌，要想赢的话除非张新杰的底牌都是拿不出手的小牌面——从已经摊出的牌面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人居然如此精于计算，每一步都把他吃的死死的。
“老弟，”男人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常言道知足者常乐，太贪了怕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新杰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足常乐不清楚，我只知道愿赌服输。”
男人见张新杰毫不客气地挑出了他话中的话，怒火中烧，又加上眼见要输憋的一肚子气，在这时统统都爆了出来。他把手里的牌一摔，推了椅子就开始撸袖子，“小兔崽子你怕不知道老子是谁？说！你他妈的是不是出千了！出到老子头上——”
男人的声音被拦腰斩断了，只余喉中一声喑哑的气喘，他也的确是被斩断了，一把银亮的直刃刀从后面穿透了他的咽喉，雪亮的刀尖上殷红的血开始汇聚成股，沿着漂亮的弧线慢慢滑下，滴落在赌桌边缘的墨绿色大理石上，在灯光下暗沉又耀眼。
“技不如人也就算了，还这么粗鲁，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恐怕是你吧。”带着点笑的声音从男人背后传来，随后刀子被拔了出来，在洁白的墙纸上甩出了一串血珠。男人魁梧的身子沿着桌边倒下去，伴着他依然愤怒却逐渐失焦的眼睛，在地面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张新杰默默坐在椅子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他不带情绪地看着男人倒下后显露出来的背后人——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染着一头黄发，嘴上是挂着笑，眼里却比极地的冰雪还要寒冷。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方镶着金丝的手帕，缓缓擦拭着刚了解了一人性命的匕首，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张新杰的身上，上上下下地似乎是要把他看透。
“二当家。”荷官向来人鞠躬，四周刚上前一步的保安也站住脚，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挺直了身子。
“这场你赢了，”二当家的收了刀子，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桌上的纸牌，用聊天般的轻松语调说道，“很厉害嘛，好几年没见过有这样手法的人了，是来拿金手指的？”
“是。”张新杰依旧淡淡的，连姿势都没变换一下，只是把手上的牌放到了桌上。
他清楚对面的这个人是谁，奈何的二当家程冉，年纪轻轻能爬上这个位置，有的可不仅仅是手段。据说程冉本身是赌场出身，耍得一手好千，在外地差点没把庄家吃空，这便是惹了大事，被追杀得逃到这里，想赚点口粮钱时又在奈何的赌场耍千被逮住了，原来的二当家那天偶在极乐阁查账，碰上这茬子事，看着小子赌术上似乎能有大造诣，动了心思要留人下来，程冉本就是走投无路，能有靠山自然求之不得，断了一根小指，自此加入了奈何。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他的本性便是得到了充分发挥，最后更是用生死赌局逼死了原来二当家，坐上了现在的位置。年轻成为他的伪装，贪得无厌、心狠手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张新杰本就是为了来见他们，以获取更多的位置情报来告诉叶修，只是程冉的出现还是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你想要什么？”程冉捏着一张牌靠近张新杰，他一手撑在桌沿上，俯下身子，阴影笼罩住了张新杰的面孔，薄薄的纸牌架在了青年的脖子上，轻轻滑动，杀意和威慑充斥在不大的屋子里，纵使张新杰再不动声色，身后也起了一层薄汗。
程冉贴在他耳边说道，“你不是为钱而来的，对吧。”
“我有夙愿，想拿到实现愿望的资格。”张新杰微微一笑，抬眼看他，一瞬间碰撞出的无声火花几乎要在逼仄的空间里燃起来。
程冉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张新杰并没有表现出惧怕，他收起了一身杀气，站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新杰，“哦？那希望你能走到那一步。”
“蒙上他的眼睛，带他走。”
叶修单手撑在栏杆上一使劲，直接翻过大厦中庭的栏杆跃到下一层，借助冲击力一脚踹翻了一个发现动静迎上来的黑衣人，然后拧身翻到身后勒住他的脖子，没挣扎几下黑衣人就昏死过去。叶修环顾了一下四周，把早已在心中记得烂熟的建筑平面图与实际对应起来，然后拔腿向其中一条走廊奔去，他扶了扶耳麦，低声道，“大孙，后面靠你了，我先进去。”
“别胡来！”孙哲平那边一阵拳脚相交的声响，他有点气息不稳地低声吼道，“里面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也想玩命吗！”
“赌局没结束，牧师就被提前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看了出来，”叶修跑到一扇双开门前，推开门闪身进去，“按原计划来不及了，到那时候那俩早跑了，我先过去，你控制下面的人。”
“靠！”孙哲平骂了声，“那你自己当心点。”
门后是一条跟外面无差的走廊，叶修贴着墙壁小心地走，尽量避开不间断的巡逻。地图上标识这里有一个卫生间可以通过窗户到达17层的通风管，然而通风管之后是什么王杰希也不清楚，地图上的问号写得明白，但这是不直接正面冲撞的唯一路径，即便是刀山火海现在也只能闯一闯了。
叶修切了个频道，张新杰那边传来的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其他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皱了皱眉，稳了下心神，还是按自己的预定路线摸了过去。
张新杰被一条不透光的黑布蒙着眼，两个保安夹着他走了很久，凭感觉是先后乘坐了两部电梯，然后右拐了三次，左拐了一次。地面一直很柔软，应当都铺上了地毯，走路一点声响也没有，让他难以判断身边究竟有几人以及所在空间的大小。
到了他最终被放开的地方，首先入鼻的是浓重的酒味和呛人的熏香，张新杰不免皱起了眉，随后他的遮眼布被解了下来，过分炫目的光让他闭了好一会才再次睁开。
令人意外的是，他所在的房间很小，仅仅容纳了一张赌桌和一组沙发，吊顶也很低，但是豪华程度却难以想象，所有的物件都是檀木金边，只是原本应当厚重的檀木香气被酒气和熏香冲得寡淡几乎不可闻。
杨成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里端着杯酒，一只手里转着串佛珠，一个只裹着一层纱的女孩坐在他的腿上，几近透明的薄纱下能看到她什么也没穿，羊脂般洁白柔嫩的双手正放在他肩上，缓缓按摩，而杨成峰面前的地毯上还跪着一个女孩，一样的装束打扮，曲着膝弓着背跪着，男人的脚正搁在她背上。张新杰不由攥了攥拳，眼底里有说不清的晦暗情愫。
程冉玩世不恭的语气从他背后传来，“死了一个，这个有点意思，带了过来。”
杨成峰上下打量了张新杰一眼，推了推怀里的女孩，“去服侍当家的。”女孩温顺地站起来，怯怯地走到程冉面前，挽上他的胳膊，“二当家的，您歇歇……”这么近的距离张新杰清楚地看见了女孩身体上几处於痕，陈旧伤，怕还是多次重叠才形成了这般模样。
“杨堂主那边怎么样了？”程冉由着女孩挽着，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还偏了偏头示意张新杰过去点。
“一桌两出千的，都做掉了，还有两桌没完，今年看不到四龙戏珠喽。”
“呵。”程冉笑笑，拿起桌面上的一根雪茄，点着了，不知在想什么。
张新杰站在一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似有似无地摩挲着领带。
叶修已经找到了那个卫生间，窗户对着大厦A、B座之间的一处架空横梁，往下看能看见部分门口的旋转门，而那个中央空凋的通风口正在横梁那边的一个凸起下方，叶修估量了下距离，挽起袖子，正准备翻出去时耳麦里传出了轻微的敲击声，他凝神细听，张新杰的消息在这有节奏的击打中被一点点剥离出来。
“夹层，十一人，红外感应”
叶修想了想，又切了个频，“小安，给我切全通信。”
那边安文逸应了声，一声嘀响后，各行动队伍的频道都接到了叶修这儿。
男人望着窗外那条窄窄的横梁，静了两秒，声音清冷而笃定。
“行动。”
警方素来都是这种行事风格，平日里不动声色，让普通人难免会常滋生出一种警察就是吃白饭错觉，但是疾如风雷的行动中，他们浪卷千层，横行的黑色规则便溃不成军。
极乐阁所有的赌场和钱庄同时遭到了打击，各负责人牵头制定突入方阵，驻军部队保障绝无漏网之鱼。
赌客们抱着头蹲在大厅里，极乐阁底下的人被拷上手铐，一个个押上警车。
一队的大头都放在“金手指”那边，分出去的人在少部分，周泽楷就是其中之一，他暂听黄少天指挥，端掉了一个不大的地下赌场，任务结束得快，他便知会了下在场的郑轩，朝着叶修所在的大厦走去。
大厦底部围了将近五十米半径的警戒线，外面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唐柔和乔一帆带队将赌客和极乐阁的人都控制在一层大厅，方锐刚抄了地下的钱庄，正指挥着下面的警察往外押人，持盾的特警和持枪的驻军部队把一层大厅整个围了起来。
周泽楷还没靠近看热闹的人群外边缘，他扬了扬头，在广场高光灯和巡逻直升机灯光的照射下，光线被玻璃幕墙层层反射，让整座大厦闪烁着别样的流光，这倒是有点符合今晚的气氛了——平安夜。
周泽楷走了会神，看着大厦的眼神一会柔和一会甜蜜，而就在这一刻，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建筑内传来，接着整个十七层外围的玻璃幕墙应声而碎，爆破的气浪像是被震荡了许久然后猛然打开的汽水瓶盖那般喷薄而出，残破的燃烧物夹杂着碎玻璃噼里啪啦往下掉，9.8米每秒的加速度拉着它们急速坠落，像是一把把钢刀插向地面，一时间尖叫声四起，周围的人再也顾不上看什么热闹，疯了一般向外圈逃离，鬼哭狼嚎和不间断的爆炸声一并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从远处看这栋高楼似是被烈焰拦腰斩断，漆黑的夜幕被火光染红，端的一副末日的景象。
警戒圈里的人狼狈地四处躲避，原本散在空地上的人员都退到了警戒线边上。
而在场一队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叶队！叶队！听到回话！”刚扑到警戒线边站稳脚的方锐对着通讯器吼起来，“叶队！叶修！”
回答他的只有从通讯器里传来的电波干扰发出的扭曲的嗞啦声，如同鬼魅的呓语。
“叶修！你他妈说话啊！”方锐一脚踢翻地上的一面防暴盾牌，抓起来就要往里冲，被魏琛一把拉住，后者在他耳边吼道：
“干什么！你去能帮什么忙！要相信他！他不会有事的！”
像是陨石冲撞肺腑，像是丧钟催断肝肠。
骤然炸裂的火光击碎了周泽楷眼中的世界，他乌黑透亮的瞳仁宛如龟裂的浮冰，一片片碎得不成形状，明明是携带着灼热气息的火焰，此刻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冰水，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浇了个凉透。
“不……”
周泽楷面色瞬间惨白，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明明白白发生的一切，全部的神智都在竭力抵抗已知的事实，叫嚣着要将它赶出脑海——发生了爆炸，而叶修在里面。
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双脚似乎都不是他的，踏在地上没有实感，飘飘忽忽恍若云端。迎面撞来逃散的人也不知避让，周泽楷逆着人流往前挤，向虚空中无力地伸着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他的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不要……”
不知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周泽楷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膝盖在坚实的地面上磕出一声闷响，他恍惚地爬起来，携裹在人流中似是无根的浮萍，飘忽如陌上尘土。人群还在逃窜，近在咫尺的人影在他眼中像是梦幻一般，并且还在不断离他远去，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吐着火舌的那一层空洞，耳边唯一清晰的只有无情而冷漠的电流声，像毒蛇尖锐的牙齿，在撕裂着他的心脏。
“不要……”
不要折没我唯一的光。
电流声又嘶嘶地蹦跶了几下，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后，男人有点气闷的声音响了起来，经过电波传递后听起来显得不真实。
“嘶……嚎什么嚎什么……先疏散人群，稳定了上来个人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