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沉罪】22 伤声

叶修眼前一黑，仿佛有人拿着铁锤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震荡之强像是直接将他的脑壳敲碎了般，嗓子里也涌出了腥甜的血味。他摇晃了下，随即就无力地向一边歪去，江波涛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你是不是搞错了，”江波涛也白着一张脸，声音嘶哑，“上将可是有血统力的，怎么可能被异化。”

“的确……虽然症状也很奇怪……可是，真的是，他长出了鳞片……”方明华的解释也是语无伦次的，周泽楷的状况和他见过的异化不一样，却又的的确确表现出了异化的症状。

不可能，叶修还在懵怔中，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担心，下了战场他就把周泽楷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撞击的淤青，绝对没有任何见血的伤口，周泽楷怎么可能会被异化。

[难道……]

视线回来了点，叶修看到了点点光亮，但黑暗尚未退去，还是有金星在眼前乱飞。

[难道是他之前受的伤？在霸图被异端抓伤的肩膀？]

“派人……派人去霸图，找张新杰……还有蓝雨，让喻文州把罗辑带来，这件事要封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叶修哑着嗓子说。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变成了岩浆，烫，烫的他自己都受不了，除了烫他还觉得疼，像是血管被撕裂了，然后包裹着血管的肌肉再被撕裂，一层一层地，直到最后撕裂了他的皮肤，拼命在往外钻。

意识还存留些，他听到叶修在叫他，然后他被架了起来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好像是方明华解了他的轻甲，在检查他的身体，然后离开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周泽楷无神地睁着眼，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在与身体里的不适斗争，他恍惚地抬起了手臂，目光随意扫过，却像被黏住了一样停在了那——他的小臂上居然浮现了一小块青麟，周泽楷怔怔地盯着它，一时间连剧痛都忘却了，下一个瞬间，他疯了般坐立起来，撕开自己的上衣，胡乱地摸着。还好，心口处没有异物感，可是他在肩胛处和小腹处都摸到了冰冷的鳞片，尖锐的边缘似乎还划伤了他的指尖。可周泽楷毫无察觉，他现在的神色只比尸体多了一副表情而已，那是惊恐的表情，是连希望都看不见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被异化了。

疼痛如潮水般又回到了他的知觉里。

周泽楷发出一声悲鸣，十指深深地扣进自己胸口和腹部的皮肤里，他用力如此之大，很快凹陷处就渗出了血珠，然后随着他拉扯的动作，皮肤被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连同那刚生出的鳞片，都被他生生抠了下来，而他流出的血却不再是殷红的，而是透着一种诡异气息的黑红色。痛觉和发觉自己被异化的精神冲击让周泽楷不管不顾地疯狂撕扯着自己，仿佛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看不见的衣服，而他正不顾一切地要把它脱下，血花四处飞起，溅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和床面上。

叶修听到了周泽楷的哀声，第一时间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向床边，然后看到的就是这幅血迹淋漓的画面。

“小周！”叶修撕心裂肺地喊，扑上去抓住周泽楷的双腕，拼命地往两边拉去，奈何周泽楷臂力惊人，一时间他竟拉不动，两个人打架般地滚在了一起。

门口的江波涛和方明华只是探头一看，便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冲过来，帮着叶修把周泽楷死死摁在了床上。叶修看见周泽楷在哭，青年那双好看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清亮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滚落，却拿着尚还清明的眼神哀求般地看着叶修，张了张嘴，说出了点什么，又死死咬住了下唇，复又张开似乎重复了一句。

叶修凑近他，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小周，你想说什么？”

“前辈……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叶修的眼泪瞬间就砸了下来。

张新杰匆匆忙忙赶到轮回的时候，事态已经暂时平息了下来，为了防止周泽楷再伤到自己，叶修不得不把他绑了起来。

周泽楷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流得满脸，湿掉了脑后的床褥，两手两脚被最结实的麻绳缚在床柱上，手腕处由于不断的挣扎已经磨破了一层又一层，鲜血将麻绳都浸成了深棕色，两条长腿因为过分的痛苦痉挛般地扭动，蹬破了床褥表面的丝绸，搅得内里的鹅绒到处乱飘。他袒露的上身已经大大小小地有六七处生出了鳞片，手臂上，腰腹上，肩胛上，还有一些从腰际往后背延伸着。

叶修坐在床沿上，一只手紧握着周泽楷的右手，另一只手在擦拭青年身上的伤口，他的眼睛充血，红得像一头发怒的兽。

张新杰直皱眉，虽然江波涛疯了一般地赶去霸图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请他赶紧过来，现在的情况只一眼他就已经大致知晓了发生了什么——周泽楷被异化了。

叶修抬头看他，“战场上什么事都没有，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大概是跟他原来的伤有关系……”，不知道他多久没睡了，除了眼睛是暴怒的，其他无一处不显出疲态。

张新杰点点头，伸手摁在了周泽楷被异端抓伤的肩膀上，释放力量进行探寻，整个过程他都沉默着，叶修只看着他时不时地皱起眉，脸色晦暗不明，好一段时间后，他示意叶修出去说。叶修担心地看了一眼周泽楷，后者的意识其实已经昏昏沉沉了，只是凭着本能还在痛苦里挣扎，他松开了周泽楷的右手，俯下身子摸了摸青年已经被汗浸透的头发。

门一合上，叶修就急急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安排给他洗血？”

张新杰默默地看着叶修，心里五味杂陈，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已经满身都是伤口，可自己却偏偏还要插上一刀，但是即便如此，让他撒谎，他也做不到。

“前辈，你冷静点，周泽楷……恐怕不能洗血了。”

张新杰就看着叶修本来苍白的脸又白了一个色度，几乎要变得透明了，他的嘴唇颤抖起来，似乎连眼神都跟着在摇晃，脆弱到仿佛不堪一击。

“为什么？”

“异端的血远比人的厚重黏稠，所以在血管里移动很慢，洗血就是将被污染的血液与心脏隔开，然后将隔断外周的血液全部放掉，补充其他人的血液进去，等身体能够承受时再放一次，往复几次，才有可能把异端的血全部清除出去，但是周泽楷上将所被腐蚀的异端之血和从前的都不同，”张新杰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叶修的脸色，“按理说异化是没有潜伏期的，一旦异端之血进入身体就立刻会出现鬼化现象，也不会有什么剧烈的反应，但是周泽楷被异端所伤后没有任何异常，当时我没有检查出任何跟异化有关的征兆，他现在的样子也……而最关键是，异端之血已经直接流进了他的心脏。”

“周泽楷上将已经不可能被洗血了，除非有东西可以消解掉他体内的异端之血，不然的话，他要么死，要么会完全变成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