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沉罪 12（下）
【沉罪】12 暗箭（下）
周泽楷独自一人仰靠在轮回军团休息室的长靠椅上，房间的窗帘都被拉开了，却没有半点月光进来，壁炉没有点燃，毕竟还没有入冬，年轻的人们并不觉得寒冷，壁炉上的烛台里点着一只蜡烛，昏黄的光中周泽楷在看着对面墙壁上的那幅油画发呆，画的是《创造亚当》，应该是巧匠的仿笔，一时间让人看不出真伪。背后的木质靠背硌得他有点难受，他直起身来，解了过于沉重的大氅，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空的，他无奈地苦笑了下，忘记今天是不能带着荒火和碎霜的了，自己又没有佩剑的习惯，干脆腰带上啥都没有挂，这下连个能把玩的东西都没有。江波涛在大厅代表轮回军团跟各方势力打交道，他不喜欢，也不擅长，这样的晚宴他基本上就是出席个最正经的开头，随后便会躲到自己的休息室一直到结束，有一次他跟喻文州稍微作了点交谈，走得晚了些，结果被各家贵族的小姐和夫人团团围住，抛过来的花朵能把他这高个儿给埋了，江波涛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弄了出来，自家上将的狼狈样他在战场上都没见过。
楼下乐队演奏的弦乐顺着城堡长长的廊道悠悠飘了过来，甚是无聊的晚宴结束后，是最受上层社会欢迎的舞会了，向心仪的对象邀个舞在这样的场合下是最为优雅和合适不过，可周泽楷从来没有在舞会上出现过，也没有向哪位小姐邀过舞，贵族的茶话会上经常会谈到这个话题，纷纷猜测这位最为英俊风采又年轻有为的上将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能得他眷顾的又会是哪家的美人儿呢。
心有所属是确实，可惜所属之人已经不在了。
周泽楷因为不善言辞，心思更为细腻，他心上的创伤自两年前开了个口，至今仍在汩汩流血。悠扬的声乐没能带给他兴致，反而让他颇不开心地合上了眼，想养养神等着江波涛回来后马上就离开。
叶修掐着时间从窗户翻进西侧城堡一层的一间空房，尽量避开来来往往的侍从们，顺着楼梯上到三层，一边寻找着摸到了嘉世的休息室，一边拼命地吐槽这个城堡的过于庞大。幸好这时候人们都在大厅，城堡高层见不着人影，难得的社交场是明争暗斗的大好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邱非果然明了了王杰希的暗示，这会儿正焦急地等在休息室里。
叶修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闪身进来，转身合上门，放下门栓。原本来回踱步的少年立刻扑了上来，在叶修转过身来的那一瞬抱住了他的脖子，叶修猝不及防地后退，撞在了门板上，门环硌得他咧了咧嘴。
“前辈！”少年没有叶修高，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隐约传出些啜泣声。
叶修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心里百感交集。当初他在一场战斗中从异端手里救下了这个少年，是职责，也是怜悯，后来少年的血统力觉醒，能力不低，加上肯吃苦，叶修看他作为圣骑士极有潜力，于是放在身边教导。一切都是无心之举，谁会知道这个少年竟然肯冒着逆天的风险救下他，还坚持要留在嘉世找出幕后陷害他的真凶。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却时时刻刻行走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而造成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这让叶修心中极为歉疚。
“对不起。”叶修喃喃道。
“没有，”邱非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拼命地摇了摇头，“前辈，我只是见到您太高兴了。”
“时间紧迫，我想要知道你现在安不安全，你都知道些什么。”叶修把少年抱起来，往屋里走了几步才放下，他简单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什么异样。
邱非抹了一把眼泪，镇定了下来，跟同龄人比起来，他的身上有一份格外的理智与沉稳。
“前辈，事情很严重，”少年神情严肃，“我想，他们是在收集晶核，来制造能够感染神之血脉的异端之血。”
叶修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刘皓前些日子被杀了，我取回了您的晶核，陶轩很高兴，也更信任我，让我去把晶核交给一个人。”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穿着斗篷遮住了脸。他大概以为我是他们的人，很高兴地跟我说，有了您的晶核，所有的神之血脉都会被压制，这样就能够制造出能够让所有人都会被异化的血液了。”
叶修静静地听着，脑子在飞速地思索，有一些他想不通的地方、一些被忽视的片段渐渐连接起来了，背后的阴谋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在黑夜里慢慢显现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魔鬼狰狞的笑脸、嚣张的笑声。
拥有血统力的圣骑士被杀戮，自己想要调查时被拉下神坛直接下到地狱，异端前往墓地找取晶核……一切的一切，都是异端向人类的宣战，其中还夹杂着人类自己贪婪而可笑的欲望。若是异端的血真的能让觉醒了血统力的人也被异化，那么这场战争人类将毫无胜算！
“前辈？”邱非见叶修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唤他。
叶修缓缓地摸了摸邱非柔软的头发，“邱非，那个人还有说什么吗？”
“嗯……”邱非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了，他后来说要试验什么的，什么拿最厉害的先开刀，很像是自言自语。”
“拿最厉害的开刀……”叶修嘟囔了一句，“还想来找我么……”
电光火石间，叶修的表情扭曲了。
“前辈？你怎么了？”
“邱非，轮回的休息室在哪？！”
“在……在东堡吧，好像在第四层。”
叶修拔腿就走。
“前辈你去哪？！”
“邱非你保护好自己！”
叶修出门向东堡狂奔。
今天这么好的时机，他不会错过，敌人也不会错过。
周泽楷，他们要对周泽楷下手！
周泽楷突然睁开了眼，他听到房间的壁炉里发出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杀伐征战的圣骑士本能让他警觉。他侧脸一看，并无异常，可能是老鼠？
这时有人敲门，礼节的三下，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尊敬的周泽楷上将，能否见大人一面，嘉世军团的陶轩主教大人让我来给您送来下一月份的联合布防图。”
陶轩？周泽楷皱眉，他不待见他，但是的确要到各军团换防的时候了，跟人家的官方正常联系他总不能拒绝。于是他站起身，伸手整了下自己的礼服，壁炉里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也没甚在意，上前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神父，周泽楷有点印象，好像是嘉世军团的随军神父崔立。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双手端在身前，捧着一卷羊皮纸。
周泽楷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崔立又开口道，“不知有没有打扰到上将大人？”周泽楷想了想，摇摇头，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的，自己又没有做什么，谈什么打扰。他正要伸出手去拿布防图，背后突然空气躁动，周泽楷神色一凛，迅速拧身转至墙侧，堪堪躲过了一把满是血污的匕首，来人看一击不中立刻转向横向刺来，门口有人站着，周泽楷只好向屋内一个侧翻，没想到屋里又钻出来一个人，同样套着黑色的斗篷，拿着一把匕首，先是一刀削灭了壁炉上的烛火，屋里立刻陷入黑暗，然后那一丁点匕首的亮光就向他一跃而来。
崔立笑了，笑容狡黠而残忍，看着黑暗中交错的人影，目光变得冰冷起来，轻轻地合上了门，然后将所谓的“布防图”抖开，上面却空无一物，只是为了裹住一根坚实的木棍，他将木棍横插在门环上[1]，“周泽楷，希望你喜欢。”
周泽楷知道自己中了一个圈套，对方算准了他没有佩戴火枪，拿人前来叫门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让人乘机从壁炉潜入房间里，这恐怕不是一个小刺杀，而是一个惊天的阴谋，特别是当他看到了斗篷下拿着匕首的不是手而是布满鳞片的利爪时，更是呼吸一滞。是异端！作为一等一的骑士要杀周泽楷可不容易，可是要让两个异端在屋子里对上没有武器的他，受个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周泽楷深感不妙，他抽个空跳到门边，用力一拉，大门丝毫不动，瞬间他的脸色就白了，他知道被困住了。
异端的攻势迅猛而犀利，周泽楷不得不尽全力避让，他无法呼救，这种时候就算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他只能祈祷江波涛赶紧结束对外交流回到休息室来。几次交手后他发现了房间也被人动了手脚，所有可移动的细小物件都被收走了，连烛台都是固定在壁炉上的，这让他的血统力变得全无用武之地，只能凭借自己强悍的格斗术来周旋，刚才他还喝了不少酒，这减弱了他的敏感度和力量，是谁劝的来着？好像就是陶轩。
缠斗中周泽楷渐渐落于了下风，即使一直在防守，但是消耗也是巨大的，他的礼服已经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也亏得他身手敏捷，还没有受伤。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动作也变得迟缓了，这时异端体能的强大优势就显露了出来，又一次避让中，周泽楷躲闪不及被异端踢中了腰窝，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强大的推力让他直飞了出去，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地变化。
周泽楷撞翻了木质长靠椅，滚在地上，随后又撞上了壁炉，他被夹在了翻倒的长椅和壁炉之间。猛烈的撞击让周泽楷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他刚用手臂撑起上身，对面的异端一扬手将手中的匕首直直抛了过来。
带血的尖刃划破空气直奔周泽楷前胸。
[来不及了。]
这是周泽楷最后的想法。
[1]城堡里的门都是华丽的双开门，所以插上木棍就相当于从外面锁上了，里面不能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