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映象

想要亲手为你加冕为王

【喻叶】回家过年(下)

【回家过年】(下)



5

所以在杀青宴上见到叶修时喻文州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这五年里,喻文州曾经无数次听过叶修的名字。叶修在国外的发展可谓是乘风破浪,先是与一位知名导演合作了两部文学名著影视化的作品,因此崭露头角,接下来他自己导演了极具个人风格与文化融合特色的《秋风》,首秀便在戛纳摘银,引起圈内一阵轰动。现在的叶修已然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不想这颗新星回国居然如此低调,连个预兆都没有,喻文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散落在过去时光里的画面,一齐乱糟糟地涌上来,几乎要遮住他的眼睛,哽在喉头让他窒息。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人情绪过于波动的视线,叶修转头向这边看来,见到喻文州,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朝他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

喻文州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心绪,也遥遥举了举杯,露出个礼貌而得体的笑容,然后将杯中已品不出味的澄黄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两人既有默契地同时转身,叶修继续迎刃有余地和身边围着的一众急于攀附的人搭话,喻文州则继续他的社交礼节。

仿佛真的只是点头之交。

喻文州内心的惊涛骇浪在宴会上溅不起一圈涟漪,更何况青年有着不俗的演技,将自己的兵荒马乱掩饰的不露一丝马脚,但是举杯换盏和移步交流间,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叶修的侧脸。

只是惊鸿一瞥,掠过灯火万千。

五年过去了,时光改变了叶修在外的气质,改变了他说话和微笑的方式,却没有改变叶修内在的灵魂,他依然是那个喻文州爱过并且还爱着的样子。

喻文州想,我已经不像五年前那么爱他了。

时间把烈火化成岩浆,将寒雨汇为暗河,爱情失去了轰轰烈烈声势浩大的疯狂心律,转为了铭心刻骨的隐忍。

我已经不像五年前那么爱他了,因为我更爱他了。


 

6

那晚过后,叶修正式回国发展的消息很快有了官方发声,他还是一贯独特又独立的风格,丝毫不打算搭乘叶父这阵东风,反而自己新建了工作室,好似要从头开始在国内打拼,但是已有的成绩和家底到底摆在那,起点就已是金玉之台。

这五年里喻文州的变化也很大,他毕业后签约了一家中流的娱乐公司,稳打稳扎地工作,有了几部口碑不错的作品,整体在上升阶段,但又不温不火,像极了他本人的性子。事业有了起色后,喻文州便在老家的省会G市置办了房子,将父母接了上来,喻父年轻时积劳成疾,身子不太好,让他时常挂念,所以家人、事业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也只有在连他自己都无从约束的梦境里,时时晃过叶修明朗的笑脸。

他也满足于自己拥有这个梦境了。

聪慧敏感如他,早对世上许多东西看得透彻,包括爱情。喻文州从不试图否认自己依旧爱着叶修,但也从来不打算让“我爱你”成为叶修的负担和牵绊,毕竟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与之一起飞翔,而他这只山鸡又何以妄想比翼于一只凤凰。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故事,平民爱上了公主,可是没有了昏庸的国王,也没有了恶毒的王后,平民依然选择了放手,并默默祝福他能遇见爱他的王子。

喻文州比别人更清楚叶修的梦想,他想做一名家喻户晓的导演,他想将生活的点滴——那些曾被人在乎的或者忘却的情感或者思想用镜头表现出来,他想尝试着用音乐、用绘画、用舞蹈的美来描述一个故事,他想用心来编排一个梦,而入梦之人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要打造出中国的好莱坞,不用再觉得他们有多么多么的厉害,不用宣传造势一提都是谁谁谁,”彼时的叶修窝在喻文州的怀里,一直原木铅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翻飞,不时在面前的素描本上划出深深浅浅的铅印,“我要去学他们的本事,然后就把他们比下去,一定有一天,我们自己的文化和风格会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刃!那将是属于我们的永恒的荣耀!”他仰起头,墨色的瞳仁里一捧熠熠星光,“你觉得怎么样?”

“好,你会实现它的。”喻文州低下头来,浅浅亲吻着叶修的额角,掩去了眼里一抹淡淡的黯然。

若是你的愿望,上帝都不忍心拒绝,我又怎么忍心拖累你呢?

至今仍是朋友,就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宽慰。


 

7

但是事情并不像喻文州所想地那样在发展,长久沐浴在社会主义辉光下的正直青年还是低估了资本主义熏陶下升级版的攻击力。

喻文州看着从口袋里抓出来的一盒润喉糖目瞪口呆,上头一张淡蓝色的便签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昨天听见你嗓子哑了,注意休息。

喻文州在上部剧杀青后马不停蹄地进驻了新剧组,开始了大概为期三个月的拍摄,不想第二天就遇见前来实地采风的叶修,后者便正大光明地以看望学弟为名不时前来剧组溜达。

方才叶修来剧组探班闹的全场乱哄哄的,他一点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此准确地发现了自己的衣服。

难怪刚才叶修朝他微笑点头时的神情不对头。

第二次口袋里摸出来的是一朵桔梗花,一张小卡片拴在上头:在C区的外景采的,不要告诉别人哦。

喻文州盯着那束依旧生机勃勃的浅紫色花朵看了很久,找出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夹了进去。

更惊吓的还在后头,自某天起,每天中午都有一盒与众不同的便当出现在他的助理手上,小助理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喻哥……这个,这个是叶导刚刚送过来的……他没下车,放下就走了……所以……”

喻文州默默打开盒盖,拿起了筷子,里面不是荤素搭配好看又好吃的高级餐点,充其量能达到“吃饱”和“毒不死人”的基本食物标准,咸甜跟坐过山车似的,大概从蜜糖罐里直接翻进盐碱地。

很明显这是叶修亲自做的。

喻文州咬着一块炒过了头了肉片,失神地看着盒上的另一张便签:给个夸奖呗,给新手一点信心?

五年前他怎么没发现叶修这么会撩!

用泥巴和水砌起来的城墙被一个便当盒砸塌,试图实行心如止水计划的喻文州举起了白旗。他想,可能叶修对于他便如鸩酒,中毒太深,救无可救。

如木渣的炒肉片被喻文州嚼出了千年老人参的味道,能救人命的营养将他刻意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爱恋浇了个透,呼啦啦地长出碧油油的叶子,眼见就要开花。

 


8

喻文州倚在窗边,有点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夜色,手里的剧本被他卷成了窄长的形状,边缘已经叫他翻得有点磨损,小助理歪倒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已经在暖气无声无息地催眠里睡着了。

他很少在午夜前回自己的公寓,原因有诸多,一来是他的确有太多的工作,在公司会方便很多,二来回去也是一人,甚是无趣。时间久了,全公司都知道喻文州不到十一点不出门的习惯,也有人叹一句他真是拼。

一眼望去,今夜似是多有朦胧神秘,华光上轻笼薄纱。

下雪了。

剧本上的字句叫嚣着站了出来,黑色的印刷体像是无声凝望的眼睛。

“你的眼睛清澈透明,但你的心还是难逃世俗。”[1]

其实一直心怀芥蒂的人都是我,不是吗,喻文州想。因为害怕,所以退缩,因为担心伤害,所以造成了更大的伤害,而他的退缩与惊惮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感情上的枷锁,他不得解脱,叶修同样不得解脱。喻文州扪心自问,他这些年的兢兢业业,除了自己对于表演的热爱,还有多少是想着能够有朝一日与叶修比肩呢?

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喻文州长舒了一口气,把面前的玻璃呵得一团模糊,却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清明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时间,刚过十点,但却恍若生出了隔世的感觉。

他突然想回去了。

走出公司大门时,喻文州仿佛颠倒了岁月,一层薄雪铺洒在无人的街道上,莹白的雪花还在簌簌飘落,像极了他们分开的那个夜晚。

而穿过混淆时间的夜雪,那头街边有个人懒懒靠在车上,卡其色的围巾挡住了他半张脸,但弯弯的带笑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分明地撞进了喻文州的心里。

喻文州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上来,拉开大衣,将叶修整个围进怀里。

“还是文州心疼我。”叶修一点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把冻凉的手贴在喻文州的胸膛上,隔着毛衣感受下面热切而活泼的搏动。

“我后悔了,前辈。”喻文州把下巴抵在叶修发上,雪花在皮肤的表面化成一簇清水,又消失在叶修的乌发间。

“嗯?”

“我后悔和你分开了。”

“那可怎么办?都过去这么久了,时间又不能倒流。”叶修笑着捏了捏喻文州的腰窝,可惜喻文州不怕痒,站在那儿任由雪花将他慢慢裹覆。

“前辈还愿意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吗?”喻文州低声恳求道。

“不成。”叶修轻轻摇了摇头,发丝间的水珠飞出来,奔入夜色,杳无踪迹。

喻文州整个人都僵住了,刚刚暖上来的心如坠冰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真看不出来吗?”叶修抬起头来,他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几乎要笑出泪花来,“文州,我在追你呀。”


 

9

也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也许会有更便捷的道路,世人都在追逐一个“更”字,但到头来谁是最大的赢家,谁失去了值得一生珍惜的宝物,都已无从评说,多的是无尽的扼腕叹息,叹恨自己看不透点不破想不清。

所幸喻文州悟得不迟,虽然有一丝遗憾,但终不曾改换结局。

而这一年的春节,已经遥遥在望了。

喻文州推了所有的通告,叶修也暂放了手头的工作,两人像是共进柴米油盐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一起上超市买食材打年货,除夕夜安安稳稳地吃上了亲手包的饺子,过了个两个人的团圆夜。

初一是在喻文州家度过的,南方的普通夫妇以最朴实的心意和有些慌乱的行为招待了这位“准儿媳”——都赖叶修这个没脸皮的,进门就喊爸妈,把喻文州臊的真想把头埋进地板下。

喻母悄悄把叶修拉到一边,有些忐忑又有些欢喜:“小叶啊,我真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文州在一起……虽然他没说,我也知道他惦念了你很多年,不过就真是真委屈你了……要是你家不同意,你也不用……”喻母大半辈子都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敢做什么攀龙附凤的美梦,只想着如何将手里的钱抠成两半用,好歹才培养出了个喻文州。但繁重的生活并没有抹灭她心底的淳厚与善良,这也便能解释为什么喻文州总有着关怀他人的性情。

“妈,我哪委屈了,”叶修笑,“文州可好了,”他轻轻地说:“这个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干净的人了,我可赚了。”

他又瞥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喻文州,不禁露出柔和的笑来:“您放心,我家都同意,我爸妈可看好他了。”

这倒是实话不假,不过叶修没跟喻文州说,他就是想看看自家恋人见家长会是个什么样子。

临走前喻父喻母搜罗了一大堆土特产,什么杀好的鸡腌好的鱼自家包的虾饺鱼丸,就差没把菜市场也带上,叶修推了好久还是塞了满满一车。

“老头子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去看看亲家,你还要多担待担待。”喻母拉住叶修的手道:“文州要有什么毛病你也多担待,我们啊,只想你们平安,过得开心。”

这是父母给予孩子的最真挚的祝福。

初二他们北上去往叶修家,叶修早跟家里知会过,一大早叶秋就发来了叶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把叶修看得直乐。

却不想到了家门口,喻文州停下了脚步。

 


10

“怎么了?”叶修偏过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还好吗?”

喻文州笑了起来,走上前一步,在叶修侧脸轻啄了一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备了礼物见咱爸妈,却没给叶秋带什么,是不是不太好?”


 

[1]注:来自张小娴的《露水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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